创作声明: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图片和文字均不涉及真实人物和事件。
1983年,鹿城研究所。
已是深冬,空中飘着细细雪粒。
沈延初找到严工:“恩师,我想好了,随您一起加入上海科技研究院的核心项目组,浮舟沧海,立马昆仑。”
瘦老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片,目光如炬。
“延初,一朝加入核心队,一生科技人,你此生都要承载着一个名族的强国梦。”
“你甚至要做好‘头悬梁,锥刺股’的毅力,以及不为人知的保密性。”
“成,你就是英雄,失败,你就将像你父母,像无数先辈那样,只能成为一个无名之辈,连名字都不被大家知道……”
成为像父母一样的无名之辈,甚至名字都不被世人得知……
沈延初眼眶微微泛红,挺直了脊背:“少年自有凌云志,我愿意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。”
“好,你先回去好好准备,15天后,欢迎你的报道。”严工眼里都是欣慰。
沈延初点头,告别恩师走出了研究所。
雪已经停了,一束泛着七彩的阳光照在身上,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。
回到大院,沈延初打开门,目光触及到沙发上那抹闭眼沉思的绿色身影时,一愣。
听见动静,霍晚棠睁开了眼,眉眼间有几分冷意。
“霍晚……”沈延初唇瓣嗫喏着,改了口“小姨。”
两人即使结了婚,霍晚棠也不准他叫她的名字,更不准他叫她“老婆”。
只让他和从前一样,称呼她为“小姨”。
“去哪了?”霍晚棠声音冷然。
沈延初换下湿掉的鞋子,走进后垂眸回:“去恩师那问了些专业问题。”
“你还在撒谎!”
“啪!”的一声,十几张用公文纸写的信件被丢到沈延初的面前。
霍晚棠声线发冷:“你控诉我长期没有给你性生活的信,都寄到军区了,沈延初,你简直越来越荒唐了!”
沈延初看到那些熟悉的信,眸子狠狠一颤。
霍晚棠,鹿城军区团长,今年三十岁。
霍沈两家是世交,老一辈在他们出生前就双方定了娃娃亲,可霍家是老年得子,霍晚棠出生就变成沈延初的小姨,婚事便就此作罢。
可沈延初就是喜欢霍晚棠。
他大胆告白,热烈追求,无畏地跨越和霍晚棠身份关系的这道禁忌之门。
十年前父母病危,霍晚棠才松动,在他父母病床前承诺,会照顾他一生。
沈延初以为,他们的爱情战胜了世俗伦理。
可结婚五年,霍晚棠都没有和他有过夫妻生活。
为了和霍晚棠把夫妻关系坐实,沈延初干了许多荒唐事。
一年前,借着送饭的由头,当着全军区战友的面亲她,结果被训斥了三千遍。
半年前,他半夜穿着小衣钻霍晚棠的被窝,结果被被子捆成蚕蛹,丢回房间。
三个月前,霍晚棠三十岁生日,他灌醉了她,想要脱掉她那身严谨军装。
谁知,霍晚棠意志坚定,愤怒推开他:“沈延初,你知不知羞的,竟敢对我做这种畜生事!”
到现在,沈延初都记得,霍晚棠那双瞪着他的猩红眼眸。
从那天后,他们的关系就不复从前。
霍晚棠遇到他,就像法海遇到蛇妖,防他就像在防着一个流氓。
而这些控诉信,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犯糊涂写的。
“延初,还要我说几次,有些事情不能也不会发生。”
霍晚棠冷冽的声音让沈延初猝然回神。
他扯着唇,问出了这些年来的疑惑:“既然不能发生,那小姨为什么要嫁给我?”
空气随着这话,陷入冷凝。
许久,霍晚棠才出声:“婚姻和性是两码事,我答应过你父母要照顾你一辈子。”
沈延初心尖一刺。
原来是这样。
霍晚棠嫁给他,和爱情无关。
看着他发白的脸色,霍晚棠冰冷的脸色柔了下来:“延初,事不过三,再有下次,我会重新考虑和你的婚姻关系。”
接着,她红唇紧抿,从一旁拿出一盒蝴蝶酥给他。
“我也希望你能明白,除了爱我不能给你,其他还和从前一样。”
“早点睡,我回军区了。”
霍晚棠走了,沈延初没有打开那盒蝴蝶酥。
外面又飘起雪,他嘴角盈着笑。
“小姨,会和从前一样的,等这场冬雪停,你就自由了。”
他早就算好了,恩师说的15天后,正好是除夕第二天。
沈延初回到自己房间,打开红木柜子,原本想拿睡衣去洗澡。
“啪”,一把檀木戒尺从里面掉了下来。
沈延初眼睫一颤。
这是霍晚棠,小时候专门用来训诫他用的。
结婚后,他就收藏了起来。
15岁那年的盛夏,趁她去洗澡,他悄悄拿走她的衣服帮她清洗。
霍晚棠第一次用戒尺打他,告诉他什么叫“男女有别”。
17岁的暖阳午后,青春躁动的他写情书向她表白。
霍晚棠第二次拿出戒尺打他,告诉他,什么叫“伦理纲常”。
18岁成人礼后,他偷穿她的军装外套,趁她睡觉偷亲她。
霍晚棠第三次挥舞着戒尺打他,告诉他,什么叫“礼义廉耻”。
想到过去,沈延初心情复杂的捡起地上的檀木戒尺,冰凉的触感直达心口。
曾经,这把尺子,打了他十多年都没清醒。
结婚后,他才清醒过来。
明白了婚姻能强求来,爱情却不能。
沈延初深呼吸一口气,把戒尺放进了柜子,关上柜门。
之后,他洗了澡,就躺在床上休息。
第二天,七点半。
沈延初起床,来到客厅就看到正在摆弄早餐的霍晚棠。
她穿着清爽的白T恤,衣袖上卷,看上去十分温柔,看见他一副出门装扮,她面色一冷。
“又要去哪?”
沈延初捏紧背包:“去邮局给异地同学回一封邮件。”
他不算撒谎,他是要去邮局。
只是,是去给上海研究院那边寄自己的档案资料。
霍晚棠的杏眸凝了凝,似乎在分辨他这话的可靠性。
“先过来吃早饭,等会我先送你去。”
沈延初知道霍晚棠怕他又是去军区闹,所以不放心他。
他很听话的和她吃早餐,然后搭她的车去邮局。
等从邮局回来,已经是下午。
沈延初掏出钥匙开门,隔壁的贺嫂走了过来,和他搭话。
“延初,听说咱们院住进来一位文职干部,那男同志打扮的可时髦,以后都是邻居,咱们一起去认识下不?”
沈延初礼貌拒绝了:“以后吧。”
说着,他就进了屋,回到房间,拿出笔记本开始计划去上海前要办的事。
还有14天,他要在离开前规划好一切。
这时,大门被敲响。
沈延初打开门,一个穿着羊毛大衣,围着格子围巾,笑容温润的男人站在门口。
“你就是晚棠的外甥吧,我是顾以安,今天新搬过来的,请问晚棠在家吗?”
沈延初喉咙一涩:“我是她丈夫,她现在不在家,请问有什么事吗?”
“丈夫?她只跟我说过家里有个外甥啊。”
顾以安诧异一瞬,然后落落大方把手上的书递给他。
“抱歉啊,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,没什么事,这是晚棠的书,我看完了,麻烦帮我还给她吧。”
说完,就走了。
沈延初差点忘了,霍晚棠从来不允许他提他们结婚的事。
别人不知道,怪不得别人。
他把书本放在茶几上,想等霍晚棠回来再告诉她。
可刚放下,一张叶子形状的书签就掉了下来。
霍晚棠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。
【婚姻是一座围城,城外的人想进去,城里的人想出来。】
沈延初指尖微颤,不可控制地翻开了书。
书里所有空白处,都被刚劲和娟秀的两个字体,一来一往的填满。
以安:【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?】
晚棠:【知其不奈何,而安之若命。】
以安:【天涯共知音,空有相思意。】
晚棠:【不辞青山,相随与共。】
密密麻麻,他们从诗词文艺,聊到人生哲理,就像是一对高度契合的灵魂伴侣。
沈延初感觉胸口像堵满了阴云,呼吸都快要窒息。
他不知是靠什么勇气翻到最后一页的。
直到看到顾以安的最后一问:【你想跟我一起飞出这座围城吗?】
霍晚棠笔锋潇洒的回:【想,很想。】
这些年霍晚棠一直不碰他,忽然好像有了答案,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。
沈延初不知不觉中眼眶泛红,一滴泪砸在书上,将‘婚姻’两个字晕染开。
过了很久,他重新回到房间。
在笔记本的第一页,用红笔‘打印离婚报告’画上重点。
三小时后,天色渐暗,大院一盏盏昏黄的灯光陆续亮起。
沈延初正准备去做晚饭,霍晚棠踏着一身风雪进来,在看见茶几上的书时,脸色骤冷。
“你进我房间了?”
自从他半夜钻过她被窝后,她就不允许他进入她的房间。
沈延初手指紧了紧,解释道:“没有,是大院新搬来的顾以安同志,托我还给你的。”
霍晚棠冷眼的脸一柔,“以安来过?他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他……”
沈延初还没回答,霍晚棠就已经抄起书,窈窕的身影很快便从客厅消失。
沈延初抿了抿唇,收回视线进了厨房。
等到晚饭做好,霍晚棠都还没有回来。
沈延初一个人吃了晚饭,就回到房间,待在自己的小书房里。
小小的空间里,装的是他全部的梦想。
那盏声控台灯、小型的微激光望远镜、都是他亲自改造的。
沈延初坐在书桌前,继续描绘那张未完成的机械设计图,他打算画好后带去上海。
这时,一道电子音男声突然响起——
“两身忘却良宵夜,沈延初唯爱霍晚棠。”
沈延初抬头,是那个曾经对霍晚棠表白过的白色八音盒的声音。
他还记得,当时霍晚棠听到这声音,气的脸色发白:“我一辈子对你都不会有爱情。”
说完,还将这个八音盒狠狠地摔了。
但沈延初改造的八音盒,质量好,没有摔坏,还会时不时发出声响。
曾经,他没当一回事,任凭它响起,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对小姨的爱。
如今……不合适了。
沈延初深吸一口气,拿起工具刀,将八音盒里面发声的零件都拆了下来。
随后扔进了一旁的废弃箱子里。
之后一直忙着画图到零点,才休息。
第二天。
沈延初起床后,就打算去街道办事处打印离婚报告。
刚打开门,没想到迎面撞上顾以安。
顾以安依旧笑得温和:“延初,晚棠让我跟你说,不用准备她的早餐了,她已经先去部队了。”
果然,小姨昨天晚上走的那么急,就是去见顾以安了。
他涩涩的回:“好,我知道了,谢谢。”
顾以安转达完,也就走了。
沈延初也迅速来到办事处。
半小时后。
沈延初看着手里的离婚报告看了很久,确认格式是对的后,装进了牛皮纸袋。
正打算回去,又碰到了从对面中医馆出来的贺嫂,手里也抱着一个纸皮袋子。
两人一道回去,到大院时,贺嫂突然想到什么,看向沈延初。
“延初,我家的黑白电视最近信号老是差的不行,你能帮我看看吗?”
沈延初欣然答应,直接去了贺嫂家。
他把牛皮纸袋放在桌上,就挽起衣袖开始修电视机。
二十分钟后。
沈延初满头汗水的说:“好了,最近雪大,天线被压住了。”
贺嫂笑着道谢:“还是延初行啊,比专业师傅都厉害,霍营长嫁给你真是好福气。”
沈延初没回,挽好袖子,随手拿回牛皮纸袋后才开口。
“贺嫂,不用客气,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,我先回去了。”
回到家,沈延初来到霍晚棠的房门口,把装着离婚协议的文件袋挂在了门把上。
霍晚棠一回来就能看到。
之后,他就回了自己房间画图。
天黑时,房门被敲响。
沈延初想着应该是小姨来找他签离婚协议了,他顺手拿起一支钢笔。
打开门,却对上霍晚棠一张冷如寒霜的脸。
冰冷厌恶的声音接踵而至:“沈延初,你就这么欲求不满?”
沈延初一愣,只见霍晚棠把文件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。
一本婚后‘夫妻小妙招’的小画册,以及七八个正方形的计生用品掉在地上!
沈延初脸色一僵,脸如火烧。
“怎么会是这些东西?”
倏然,他想起了什么,赶紧解释:“小姨,这些东西不是我的……”
“第几次了!”
霍晚棠声音带着难以遏止的怒气,“沈延初,你真的冥顽不灵!”
沈延初绯红的脸满是着急:“是我和贺嫂东西拿混了,你信我,我原本的东西是……”
“不用说了,从今天起,我搬去军区住。”
霍晚棠身侧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,指甲嵌进肉里也没有松开,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。
“你要搬到哪去?”
这时,一道饱含威严的声音从门口响起。
两人循声望去,一身唐装,精神矍铄的霍老首长,站在门口。
沈延初连忙把地上的东西捡起。
霍晚棠依旧是冷如寒霜的脸色:“爸,你怎么来了?”
霍老首长拄着拐杖,一步步走进来:“年前来鹿城军区开个会,顺便来看看你们小两口。”
“我没想到平日里你就是这么欺负延初的,你敢住到军区去试试,你领导那我早就打过招呼了,不收。你们今年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我造一个孙子。”
霍老首长走近就给了霍晚棠一拐杖。
霍晚棠吃痛轻呼了一声。
沈延初眼眸一紧,下意识解释:“爸,小姨没有欺负我。”
霍老首长满脸慈爱的纠正他:“延初,你们结婚了,还叫小姨,岂不是乱辈分了。”
沈延初一愣,想说的话几度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。
“好,我以后改正。”
霍老首长这才像消了点气,招呼副官把礼品送进来。
接着,就把霍晚棠单独叫到书房。
隐隐约约从里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声。
“爸,你就算打死我,我对他也不会有半点男女之情,生孩子更是不用想。”
“我是个人,我又不是畜生,怎么会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有那种龌龊的想法。”
“我嫁给他,已经是违背世俗,一辈子都要活在罪行里,难道还不够吗?”
霍晚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甘。
“你!你这个逆女!”霍老首长震怒的声音也传了出来。
紧接着,一声声沉重的拐杖击打声,伴随着一声声低低的闷哼声。
沈延初心尖像被针扎的疼,他眼尾泛红,泪水不可控制的落下。
原来,嫁给他对小姨来说,是罪行。
还好,他醒悟了,不会再让她再痛苦了。
一个小时后,霍老首长走了。
沈延初看到从书房出来的霍晚棠,她脚步踉跄,一张清冷美丽的脸上有着沉沉的薄汗,嘴角也隐隐有血迹。
四目相对,空气似乎都静了一瞬。
沈延初从医药箱拿出了碘伏和棉签。
没有像以前一样为她上药,而是很有分寸的把东西放在她手上。
“小姨,早点擦,对伤口好一些。那些东西……我明天会给你一个解释。”
说完,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。
看着沈延初对她如此疏离的背影,霍晚棠如墨的眼眸凝了凝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……
第二天,一早。
沈延初就拿着拿错的东西找贺嫂,听了他昨天拿错东西引起的误会后,贺嫂热心肠的当即要帮他去解释。
“不过……”到门口时,贺嫂奇怪的问,“延初,你打离婚报告干什么啊?”
沈延初随便找了个借口:“帮一个亲戚打的。”
贺嫂也没多问,跟着他进屋,对霍晚棠解释了缘由。
临走前,贺嫂还打趣了一句:“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,你们小两口就不用害羞这些事。”
空气又是一片寂静。
霍晚棠看着沈延初,脸上闪过一抹愧疚:“昨天的事,是我误会你了。”
沈延初摇头:“解决了就好。”
“小姨,这份文件才是昨天我想找你签字的,你能签一下吗?”
说着,他就拿出了那份离婚协议。
霍晚棠接过,正要仔细看起来。
这时,门外响起了顾以安的声音:“晚棠,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去军区吗,好了吗?”
霍晚棠注意力立马被分散,看都没看一眼,翻到最后一页,就在空白处潇洒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“我先去部队了,等回来给你带礼物。”
看着那抹窈窕的背影渐渐消失,沈延初也在男方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“小姨,这也是我给你的礼物。”
沈延初将双方签好字的离婚报告折叠收好,然后拿起笔记本,将打印离婚报告那一栏划掉。
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,2月1日。
还有11天就要过年了,而他也要出发去上海了。
沈延初开始清理自己的东西。
一清理才发现,他们结婚时的那些婚庆用品从来没有使用过。
新婚夜的大红鸳鸯被,他们没有盖过。
成对的搪瓷杯,有一个已经落了灰。
还有那本队里发的婚前教育手册,还是崭新未翻开过。
之前,他特意珍藏,盼望等到和小姨“金婚”时,再拿出来回忆。
可想到结婚那晚,他羞红着脸,满怀期待等着霍晚棠和他‘洞房花烛’。
可推开房门,却对上了一双异常的冷淡的眼眸,霍晚棠告诉他:“延初,我们之间还和以前一样,只是一场满足众人的婚姻而已,以后你在这里睡,我去隔壁睡。”
当时他只当霍晚棠和自己一样没有习惯他们身份的转变。
没关系,他会等。
五年间的没有爱欲的婚姻,终于沈延初让明白了。
其实那晚霍晚棠就表了态,她不喜欢这段婚姻,也不喜欢和他亲密。
从回忆中抽身,沈延初无声轻笑,然后将这些东西全都装进棉布袋,丢到了垃圾场。
清理得干干净净。
夜色暗浓,霍晚棠没有回来。
沈延初也没有打电话去问过,只是绘制着自己的机械设计图。
直到第二天傍晚,霍晚棠才匆匆回来。
一进门,她眸子凝了凝:“家里怎么变得不一样了?”
沈延初轻声道:“小姨你不是不喜欢那些喜庆的东西吗,正好也没用,所以我就收走了。”
霍晚棠欣慰道:“挺好,的确看着挺膈应的。”
一抹酸涩涌上心田,沈延初有些庆幸自己扔的早。
霍晚棠丝毫没察觉到沈延初的情绪,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条最近很流行的格子围巾,像是奖励一般,递给他。
“前天晚上是我太心急,让你受委屈了,这算是给你的补偿。”
“但以后也不要有那种心思,明白吗?”
沈延初认得出,那是顾以安经常戴的款式。
他垂下眼帘,没有接礼物,只轻声说:“不用了小姨,我明白的,你对我有养育之恩,永远不用和我道歉。”
说完,他就回了自己房间。
霍晚棠看着他离开背影,蹙了蹙眉。
从前的沈延初,每次在她回来后都恨不得黏在她身边,拉着她说一些有的没的。
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淡?
她的心底无端升起了一股烦躁,搅得她胸腔都热了起来。
最后也只能脱了外套,转身去了浴室,冲了个冷水澡。
……
转眼年关将至,小孩们都放假了,大院里热闹的不行。
距离去上海还有7天。
沈延初为了去上海那天轻松点,将自己的大部分行李提前寄了过去。
回来时,他一路上都看到不少眼熟的军嫂们拿着铁锹、树苗,成群结队的走着。
沈延初恍然想起,今年的迎春植树活动开始了,家属要跟着部队一起参与。
他现在还是小姨名义上的丈夫,如果不去的话说不定会对她有影响。
他连忙跑回家,拿上工具,快步跟上大部队。
云雾山,茫茫白雪中,飘扬着一条红色的横幅——
“八零年代,军民携手,冬季植新绿,来年迎芳华。”
沈延初看着一片军绿色的身影忙碌有序。
军人们挥动铲子将雪铲平填上新土,而军嫂们则是负责将小树苗放入坑中。
大家相互配合,默契十足,到处一片欢声笑语,为来年的新生活添风采。
倏然间,沈延初脑海中想到一个词——“相濡以沫。”
或许,这才是婚姻真正该有的样子吧。
他嘴角微微上扬,随后就收敛了思绪,在人群中搜寻着霍晚棠的身影。
找了许久,终于看到了站在远处正和战友聊天的霍晚棠。
沈延初走进,正要叫霍晚棠,战友的声音抢了先。
“晚棠,要是你嫁的是以安的话,说不定孩子都有一双了,哪像现在这样都三十了,还没个娃,孑然一身。”
如一把利刃,将沈延初所有的声音刺了回去,他发不了声。
他想转身回去,可还没来得及迈步,霍晚棠温柔的嗓音就传来。
“或许吧,如果没有延初,以安的确是我心之所向。”
隔得不远,沈延初甚至看得清霍晚棠说这句话是脸上的无奈和遗憾。
他的心像破了一个口子,凛凛的寒风灌进,泛起密密匝匝的疼。
他想逃离,脚下的雪却发出“咯吱”一声。
被发现后,沈延初只得重新转身回来。
战友在看到他后,很有分寸的走了。
霍晚棠看着沈延初,黑眸凝了凝,不知为何声音莫名有些急促:“你来多久了?”
沈延初努力让自己声音如常:“刚到。”
听到这回答,霍晚棠紧皱的眉头竟有点舒缓,仿佛松了口气。
正要再说点什么,一旁却响起顾以安的声音。
“晚棠,树苗只剩下一半了,我们快种完了。”
顾以安在看到沈延初时有些诧异,然后歉意道:“延初不好意思啊,我不知道你会来,我刚来鹿城对大家不熟,所以找了晚棠当搭档,你不要误会。”
“他不会。”沈延初还没来得及说话,霍晚棠就已经抢先替他回答了。
沈延初垂了垂眼睫,轻笑:“嗯,小姨说得对,我理解的,我先去种树苗了。”
说完,他就打算拿着工具,单独去别处种。
霍晚棠看着沈延初毫不停留的身影,眼眸沉了一瞬,刚才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。
她下意识开口:“既然来了,就跟我们一起种吧。”
顾以安眼底闪过一抹暗色,稍纵即逝,微笑着开口:“是啊,延初,我和晚棠帮你吧。”
话都说到这份上,沈延初也没有拒绝的借口。
随后,三人开始种树。
沈延初是第一次参加种树活动,有些生疏,他拿着铲子没挖多久,手就开始隐隐泛红作痛,不知是冻的还是挖的。
忽然,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。
霍晚棠柔软的手覆在他手上,再放在铲子合适的位置:“怎么这么笨,之前教过你怎么拿铲子,又忘了?”
沈延初神情一顿,霍晚棠的确是教过他。
高中时,他听说在合欢树上挂祈愿带,许的愿就能成真。
于是他买了合欢树苗,打算插在院子里,可挖坑挖了不到两分钟,手就起了水泡。
霍晚棠知道后,呵斥了他一顿,说他迷信。
可她看着他祈求的眼神,又心软的手把手教他怎么正确拿铲子。
“晚棠,这株柳树苗老是倒,你能来帮我扶一下吗?”
顾以安的声音拉回了沈延初的思绪。
手上的触感很快消失,霍晚棠已经走向顾以安。
很快,那边传来霍晚棠的指导声和顾以安爽朗的笑声,像打情骂俏。
沈延初没再关注,手放在了合适的位置,继续挖坑,种苗,填土。
一上午过去,他直起酸痛的腰,望向雪地里一棵棵鲜嫩的绿叶,有了些许成就感。
他马上要离开这片生活多年的土地了,希望这些树苗能茁壮成长。
就像他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不断成长,为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。
中午时分,太阳好像冒出尖尖角,驱散了几分寒意。
沈延初跟随大家一起去领盒饭。
轮到他时,他下意识说要两份,可看到远处顾以安给霍晚棠便当时,他改了口:“一份。”
领了盒饭,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,没有去打扰他们。
下午四点,天空渐渐阴沉下来。
护林员林叔拿着喇叭大声提醒:“同志们,马上要下大雨了,大家弄完赶快回去,下山的路还有积雪,要小心路滑!”
沈延初刚好种完全部的树苗,收起了工具,没看见霍晚棠和顾以安的身影。
他犹豫一瞬,打算先山下。
大雨倾盆,说下就下。
一片混乱,一路都是军人护着军嫂离开的身影。
沈延初拿着工具在雨中艰难前行,穿梭山林间时,他衣领不小心被树枝划破,尖锐的刺痛传来。
他咬了咬牙,加快脚步。
突然,脚下的石头一滑,身体瞬间失去平衡,眼看就要摔时。
一双柔软的手拉住他的手腕,然后将他紧紧抱住。
霍晚棠温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:“乱跑什么,不知道等我。”
沈延初稳住身形后,连忙退出了她的怀抱,声音发颤:“谢谢,小姨。”
看他像洪水猛兽一般脱离自己的怀抱,霍晚棠秀眉微蹙。
正要发火,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脖颈上,一抹鲜红的划痕触目惊心,再往下……
沈延初淋了雨,衣服都湿了,紧紧贴在身上,显出他有力的胸肌。
霍晚棠红唇不自觉地抿了抿,快速移开了视线,脱下外套。
刚要递给他。
这时,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:“霍营长,不好了,顾干事崴了脚。”
几乎是瞬间,霍晚棠就做出决定。
“延初,我去看看,你跟着大部队先走,在山下等我。”
说完,就快速朝顾以安的方向跑去。
再没看沈延初一眼,也没注意到自己转身的大幅度,差点让他又一次踉跄在石头上。
两个小时后。
大雨夹着寒风呼啸,沈延初一直等在山脚下,一张脸被冻的发白,冷意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。
他看着漆黑的天,干裂的嘴角牵起苦笑:“小姨,你食言了。”
他知道,霍晚棠不会来接他了。
沈延初拢紧衣领,站起身,打算自己回去,谁知刚站起,发麻的双腿就一软,径直往后载去。
好在,护林员林叔扶住他。
见他满身狼狈,就提出让自己的小女儿送他回去。
沈延初想拒绝,但他衣裳划破,又淋雨受寒,现在还头轻脚重,而距离大院还有一段路程。
他抿了抿唇,感激的说:“谢谢,麻烦你了。”
半小时后,军属大院门口。
沈延初下了车,扬起笑脸和对方道别:“谢谢,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还你。”
等对方离开,他打算进院子,刚转头就看到冷着脸的霍晚棠。
“小姨……”
他刚出声,霍晚棠就不由分说拉住他胳膊,大步往家里拽。
沈延初吃力跟着她的步伐,手腕被捏的很痛。
进门后,身上一凉,外套被她扒下,丢在地上,紧接着湛寒带怒的声音砸下。
“不是让你在山下等我吗?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娶妻了,和女同志孤男寡女,败坏女同志的名声像什么话!”
霍晚棠大概是真的很生气,说话的时候脸色都是涨红的。
沈延初低下头,看着发痛的手腕,忽然觉得很累。
“小姨,我在山脚下等了你很久。等到后面我才明白,你不会来了。”
“我衣服破了,淋了雨,差点晕倒,那位女同志是护林员林叔的小女儿,她是好心送我回来。”
他抬头,直视着霍晚棠的眼睛:“这个解释,够吗?”
空气寂静,霍晚棠理智好像回归了,她下意识看向他的脖颈,伸出手想触摸。
“严重吗,我去拿药给你。”
沈延初却躲开了:“没事,我等会会自己上药。”
说完,就朝自己房间走去。
霍晚棠看着那道瘦弱孤寂的背影,眸底一片漆黑,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徘徊在胸口。
沈延初回到房间洗了个澡,就脑袋昏沉的睡去了。
迷迷糊糊间,他好像感到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,很酥很麻。
可他实在没力气睁眼了,只当是风,一觉睡到天亮。
第二天,他醒来时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瓶雪花膏,还有一张字条。
【外套我帮你还,雪花膏擦在脖子上,不会留疤,年前军区事忙,这几天不会回来住。】
看着那瓶雪花膏,沈延初抬头看了看日历。
2月7日,距离他离开还剩下6天。
原本他是想这些日子里和小姨好好相处的,但现在看来,好像没那个机会了。
倒计时第5天。
沈延初将自己改造的东西,送给了大院里的一些邻里邻居。
倒计时第4天。
沈延初把家里的细碎食品,和医药品归类好,贴上了使用标签。
倒计时第3天。
沈延初去了一趟国贸大市场,办了很多年货。
路过金铺时,看到了一把长命锁,店员说,长命锁是给孩子的,可以保平安。
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霍晚棠和战友的对话,说她三十岁了还没个孩子。
沈延初决定把长命锁买下,就当是给小姨未来孩子的周岁礼。
等他离开后,小姨和心爱的顾以安再婚,想必很快就会有孩子。
回家后,沈延初把长命锁和离婚报告都放在一个盒子里,用礼带包装了起来。
倒计时第2天,大院里的年味越来越重。
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,随处可见小孩们穿着新衣放鞭炮的身影。
沈延初也开始装扮,放置年货,给家里的每扇门上都贴了一个大大的“福”字。
最后,他将自己写的对联贴在门上。
“红梅映雪家和睦,绿柳迎春人安康。”
这是他对小姨的祝福,“幸福、安康”。
沈延初看着整齐端正的毛笔字,有些许失神。
往年贴的对联,总是上联的字潇洒大气,下联的字歪歪扭扭。
他故意写不好,其实是想借着让霍晚棠教他写字的由头,在她身边多待一会。
想到过去,沈延初嘴角泛起一抹苦笑。
“你的毛笔字,什么时候写的这么好了?”这时,身后忽然响起温柔的女声。
沈延初转头,看着好几天不见的霍晚棠,轻松扬起了笑。
“其实以前我是骗小姨的,你教了我那么多次,我的毛笔字早就出师了。”
霍晚棠没回,视线落在他带笑的明眸上,晦暗不明。
“小姨,你放假了吗?”
他以为今年霍晚棠不会回来过年了,又继续问。
“嗯,待定,部队有任务的话还是要归队,回去说,外面冷。”
说着,两人就进了屋。
沈延初想了想,还是将那份装着长命锁和离婚报告的盒子先送给她。
“小姨,这是我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,等新年过后,你再打开,可以吗?”
看见沈延初这样释然的笑,霍晚棠又恍惚了下。
她清冷美丽的脸上绽出一抹柔,伸出手去接。
忽然她想到了什么,暗下了眼眸。
沈延初猜到她的顾虑:“小姨,我保证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,是一份能让你开心的新年礼物。”
“很开心,很开心的礼物。”他特意再次加重语气。
“好。”
霍晚棠这才接过,接着,目光落在他露出的脖子上。
“伤怎么样了?我看看。”
她下意识伸出手,他连忙侧开一步,语气疏离:“好多了,谢谢小姨关心。”
霍晚棠僵硬的收回伸出去的手,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度。
为了缓解尴尬,沈延初主动开口找话题。
“小姨,我包了一些饺子,都放在冰箱的第二层了。”
“医药箱里的药我都重新分类了,头疼脑热的药在左边,跌打损伤的在右边,你拿的时候先看标签。”
“还有夏天的一些日用品,我全都放在了客厅大柜子里的最顶层。”
霍晚棠静静地听着他说,目光有些失神。
从前那个青涩生嫩,总爱拉她衣袖撒娇的小男孩,好像突然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,终究是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。
沈延初看到霍晚棠复杂的眼神,疑惑道:“小姨,你有在听吗?”
霍晚棠顿了几秒后,说:“嗯,明天除夕,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军区的联欢晚会吧。”
沈延初一怔。
军区的联欢晚会一年一度,基本上军人都会带家属参加。
可五年来,霍晚棠从来没有带他去过。
没想到在他要离开时,小姨竟然愿意带他去了。
一时间,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,难以言喻。
犹豫了几秒后,沈延初才出声:“好。”
第二天,除夕夜。
鹿城军区礼堂,灯火辉煌,热闹非凡。
鲜艳的横幅高高悬挂在上方:“钢铁意志铸军魂,新春佳节贺团圆。”
沈延初跟着霍晚棠一出现,新兵看到他们,纷纷敬礼。
有一位胆子大的新兵好奇的问:“霍营长,这就是你老公吗?”
“我是霍营长的外甥。”
这次沈延初没等霍晚棠说话,就主动解释。
闻言,霍晚棠眸色深了几分,她张了张嘴,第一次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这时,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:“霍营长,到你上台领奖了。”
霍晚棠走后。
沈延初在观众席,看着台上勋章荣耀加身的霍晚棠和为她颁奖的顾以安,心里竟然出奇的静。
他们一个英俊威武,一个温婉恬静,一柔一刚。
等以后结婚了,应该会是军区的一段佳话吧。
这样,他也放心了。
三个小时后,晚会结束。
沈延初准备和霍晚棠回去吃年夜饭时,顾以安走了过来,笑容明朗。
“晚棠,你不是为了让大家伙过个好年,今晚申请和我一起值班吗?”
霍晚棠一怔,恍然想起,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。
顾以安看向他,歉意道:“延初对不起啊,这是我们的职责,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沈延初挤出一个笑:“嗯,我理解的。”
霍晚棠看向他,摸了摸他的头:“要不我先送你回去,再值班。”
“不用了小姨,马上十二点了,你来回一趟会来不及交班,我自己可以回去。”
说完他就转身走了。
璀璨的烟花下,霍晚棠看着沈延初一步步离开的背影,总觉得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慌乱,有什么东西要脱离她的掌控。
终于,她忍不住开口叫住他:“延初,一个人别守太晚,早点睡,明天我们还要去爸那拜年。”
沈延初回头,笑着回答:“好。”
霍晚棠躁动的心这才被抚平了一些,和顾以安一起离开了。
沈延初也转身,往军属大院的方向走去。
轻柔的月光洒在身上,他缓缓抬头,看了一眼天空,月亮很圆。
他嘴角牵起了一抹苦笑,今晚本来也应该是个团圆夜的。
回到家,看着装扮喜庆却空荡的屋子,沈延初只失落了一瞬,便扬起了笑脸。
他一个人吃了年夜饭,又一个人像往年一样,开始准备红包纸。
过年期间,会有不少人来拜年,小姨不懂这些,他提前备好。
随后,他又写了一封信,留给霍老首长。
【爸,这可能是延初最后一次以女婿的身份称呼您了。
这些年很感谢您的照拂,我和霍晚棠的婚姻对她本就不公平,她不喜欢我,我也不想强求她,在我走后,您不要再责罚她了。
最后,望您身体健朗,万事顺遂。】
放下笔,窗外无数烟花同时炸起,亮如白昼。
沈延初抬头,盈在眼眶中的泪水,全部掉下。
他莞尔一笑:“沈延初,新年快乐,新的一年,你也会有一个新的开始。”
六个小时后。
大年初一,早晨六点。
沈延初提上行李,关上门,坐上了接他的上海专车。
车窗外的朝阳刺破云层,洒在他的脸上,带来别样的生机与朝气。
另一边,霍晚棠值班结束,开着军用吉普往家赶。
车开到家属院第一个路口交汇处时,沈延初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,驾驶位上那张熟悉的清冷美丽脸。
可在霍晚棠视线转过来时,他升起了车窗。
霍晚棠,以后,再也不见。
与此同时,另一辆车内的霍晚棠,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刚才那一瞬间太快,快的她好像看见了沈延初,又好像不是。
坐在副驾驶正和她聊着天的好友顾兰慈,察觉到她的走神,疑惑道:“看什么呢?”
顾兰慈往后视镜瞟了一眼,有些惊讶:“嚯,上海单位的车,怎么来这里了?”
“咱大院里,谁家孩子被录取了,可有出息了。”
霍晚棠清冷的脸没有表情,声音很低:“不知道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因为刚才那一眼,她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不安感。
心像一瞬间被掏空了。
这种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。
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见到沈延初。
昨晚的守岁夜,他一个人过,肯定会很伤心。
是她不好,没有提前规划好,忽略了他。
还好上面给她批了假,过年这段时间,她都可以好好陪他。
想着他,霍晚棠踩油门的动作都加重了几分。
车速加快,正说着话的顾兰慈往前倾了一瞬,吐槽道:“晚棠,你怎么突然开这么快?”
霍晚棠没理会,眼睛直视着前方的路。
到了大院门口,她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开安全带。
“砰!”
开门、下车、关门,一气呵成。
还在车上的顾兰慈看着霍晚棠急速的身影,只觉得邪门。
她还在车里呢!
霍晚棠以最快速度回到家,推开门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喜庆。
整个房间都洋溢着新年味。
一大叠红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在茶几上。
和往年一样。
要说有什么不一样,那就是没看到穿着新衣服,笑盈盈地等着她回来的沈延初。
霍晚棠看了一眼他的房间,猜测他应该还在睡觉。
昨晚他应该守了很晚。
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道理,守岁的越晚,越能吉祥如意。
因此,他每年除夕夜,困得眼睛都眯不开了,还要她叫醒他,不让他睡。
倔得很。
想着,霍晚棠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。
让他再睡会,爸那边,晚点去也行。
霍晚棠坐在沙发上,正想整理东西时,视线忽然撇到放在一堆红包纸上的信件。
她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。
修长的手指拿起了那份信件,拆开。
然而不到片刻,她嘴角的笑意缓缓凝固。
纸张被她捏得“咯咯”作响,她的呼吸凝了一瞬。
“延初!”
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沈延初的房间冲过去。
推开门,房间里空空如也。
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,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一样。
“轰!”
有什么东西在霍晚棠的脑海里炸开。
她瞳孔急剧缩了一下,又慌忙推开了他的书房。
里面也是空空如也,平日里他最爱的那些机械全都不见了!
种种迹象都和沈延初留给她的信上一样,他走了。
霍晚棠像是不可置信一般,连连后退。
军属大院里,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,小孩嬉笑玩耍,大人围坐在一旁,其乐融融。
唯独,霍晚棠脸色冰冷,整个人像刚从寒窖里爬出来。
“贺嫂,李叔,请问你们今天有没有见过延初?”霍晚棠的声音很急。
被问到的人都有些懵:“延初?今天没有见到过啊,只有昨晚上看到他回来过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诶,霍营长大过年的,进来吃点东西啊……”
霍晚棠没有多待,连忙去问了其他人。
但问了一圈,无一例外,没人在今天见到过沈延初。
霍晚棠的一颗心沉入到了谷底。
忽然,她想到了什么!
霍晚棠又去了一趟贺嫂家里。
还未来得及开口,就听贺嫂说:“新年好,霍营长,延初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?”
霍晚棠身侧的手猛地一抖,最后的希望被击破。
浑身的血液像被抽干了一般。
贺嫂也看出了她脸色不对劲:“霍营长,怎么了?是不是和延初吵架了,这大过年的,你们小两口可千万别闹别扭啊,不吉利,延初那么心灵手巧的人,你嫁给他,可真是你的福气。”
“延初,前几天给我送的声控台灯,比很多国外的台灯都好用,整个大院就数延初有这种手艺。”
霍晚棠本来要离开的步伐,猛地一顿。
贺嫂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放大。
霍晚棠瞬间抓住了重点,声音急促:“几天前?是哪一天?”
贺嫂回忆了一下:“好像是五天前吧,延初说用不到了,不止送给我台灯,还送了隔壁刘婶一个定时闹钟呢,还有王大娘……”
贺嫂在说什么,霍晚棠已经听不清了。
只有“五天前”三个字,反复地在她耳边回荡。
五天前,也就是说延初不是因为她没陪他守岁,就离开了。
而是早就计划离开他了!
这个认知,让她心口一窒。
寸寸的窒息感逼来。
她没有犹豫,一路疾驰,开车去了火车站。
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看见她,给她敬了一个礼:“霍营长。”
听完霍晚棠的讲述后,工作人员有些诧异:“霍营长,请问有照片吗?火车站人太多,光是描述的话,怕有误差。”
霍晚棠刚想回答“有。”
脑子里突然“嗡”的一声。
她才发现,她根本没有沈延初的照片。
沈延初是很喜欢照相的,老是缠着她说,要一年照一次,记录他们的生活。
她出任务忙,经常拒绝他。
后来一次结婚纪念日,沈延初请了画师来家里,给他们画画。
她怒斥了他:“延初,你不是小孩了,能不能懂点事!”
“作为军属,有你该承担的职责,你看看周围的群众,大家都在为了生活努力奋斗,而你却像以前一样,整天缠着我。我是一名军人,有更重要的任务和使命。”
那天是婚后沈延初第一次在她面前红了眼。
她没哄他。
他如墨的眼眸盈着泪,把画师送走,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照相的事了。
细细想来,他们之间,好像只有一张结婚照。
而那张结婚照……
被之前他清理家里结婚用品时,丢了。
当时她觉得没什么,反正他在身边,照片而已,没什么用。
霍晚棠身侧的手攥紧,声音一瞬间哑的不行:“没有照片。”
“他大概这么高。”
霍晚棠用手在自己头上笔比划了一下:“短发,眼睛很大很明亮,笑起来有两个酒窝……”
在提到沈延初的时候,霍晚棠的脸上总是会不自觉地柔下来。
工作人员满脸惊愕,没想到传说中军区出了名的冷面女营长,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。
霍晚棠说完后,工作人员连忙召集那天的值班人员核实了一下。
两个小时后,霍晚棠得到的答案,依旧是“没有”。
寒风凛冽,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。
细细的雪砸落在了霍晚棠的肩膀上,越来越多。
她好似感觉不到一般。
望着火车站的车牌标志,像一个没有归途的人。
赶过来的顾兰慈,看见的就是这一幕。
她睡一觉醒来,就听到大院里的八卦,说霍晚棠到处在找她的小老公。
她急忙赶了过来。
“有延初弟弟的消息了吗?”顾兰慈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霍晚棠回神,嗓音沙哑:“没有。”
顾兰慈蹙起了眉头:“大院里没找到就算了,火车站怎么也没有消息,这大过年的,除了火车,不会有其他的车啊。”
这番话说完,两人都怔愣了一下,瞬间想起了什么。
顾兰慈不确定地说:“晚棠,那天……那辆上海单位的车,就是从咱大院开走的。”
霍晚棠自然记得,车辆交汇而过的瞬间,车窗被升起,她只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面容。
“延初弟弟不会是坐那辆车离开的吧?”
“而且,我记得延初……好像在机械方面很有天赋。”
霍晚棠呼吸顷刻间凝了起来,心脏处剧烈跳动。
她喉咙发紧,声音哑的厉害:“是。”
顾兰慈叹了一口气:“先放心吧,不是赌气离开就好,不会遇到危险。”
……
夜寒深深,军属大院。
霍晚棠依靠在沙发上,闭上眼睛。
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可怕。
从前的冬天,沈延初最喜欢的就抱着两个暖水壶窝在沙发上等她回来。
然后笑嘻嘻连人带暖壶,用力的把她抱进怀里,美其名曰帮她驱驱寒意。
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。
当即就想推开他,可又贪恋那一抹暖意。
霍晚棠缓缓睁开眼,湛黑的杏眸寂静无比。
她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冷。
蓦地,她忽然想起了沈延初送给她,让她年后再拆的那份礼物。
霍晚棠从房间的柜子里找了出来。
她指尖发颤,缓缓扯开包装。
是黄金打造的一把长命锁。
但下面两张签好字的离婚报告,却刺红了她的眼。
……
“这真是延初弟弟打的离婚报告?”
顾兰慈惊讶的不行,将手中的两张纸,看了又看。
霍晚棠没接话,又喝了一杯酒。
她很少喝酒,可以说三年沾不了一杯,一是平时有任务在身,不方便。
二是,沈延初不喜欢酒的味道。
曾经,她二十岁生日时,和几位战友喝的酩酊大醉。
散场后,来给她送礼物的沈延初皱了皱眉头,罕见的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她。
捏着鼻子,哼哼唧唧地说她身上难闻。
抱着礼物就要走。
当时,她大约是醉意上头,很不舒服沈延初这种嫌弃她的眼神。
沈延初发育得晚,那时候她还没有长得高,霍晚棠笑着伸出手把他抓在怀里,让他身上也沾染了酒气。
沈延初气得不行,将她的礼物重重地甩在桌子上,还将她的脖子挠了两条长长的痕迹。
想到过去,霍晚棠嘴角微微上扬。
她下意识伸出手,摸了摸脖子处。
好像还能想象得到那时候,他气呼呼的表情。
“不……不是,延初弟弟那么爱你,怎么会和你离婚?”
顾兰慈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。
霍晚棠又喝了一杯,但不管怎么喝,心底的那些燥郁都不能被抚平。
她也想知道。
沈延初那么爱他,怎么可能会和她离婚。
怎么会呢?
霍晚棠低低笑了一声,声音说不出什么意味。
背着她打了离婚报告不说,还让她签字。
他胆子越来越大了。
顾兰慈说了很多,霍晚棠都没有听,自顾自地喝着。
顾兰慈说的口的干了,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唱了那么久的独角戏。
她伸出手,拦住了霍晚棠继续倒酒的手:“喝得够多了。”
顾兰慈将她的酒杯丢了,霍晚棠也没说什么,手指摩挲着那枚长命锁。
顾兰慈叹了一口气,劝说着:“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,你不是也很反感这段婚姻吗?”
“你为了两家的交情嫁给了沈延初,对他也没有男女之意,从前他一颗心扑在你身上,你头疼无比,现在好不容易他终于想通了,有了自己的追求。这对你们两个都是好事啊。”
“要我说,你就是太把他当小孩子了,别忘了他都二十多了。延初如果真的去了上海科技研究院那种单位,你这当小姨的应该感到骄傲才对。”
“要我说,等年后,你把这离婚报告提到上面审批吧。”
“从此以后你又是自由身,你和那个顾干事,可以……”
“我不会离婚!”
顾兰慈话还没说完,就被霍晚棠低冷的声音打断了。
空气寂静了一瞬。
顾兰慈挖了挖耳朵,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。
“你说什么?”
霍晚棠清冷的脸上染了几分薄红。
看起来像是喝醉了,可是那双杏眸里,清明无比。
她一字一顿:“我不会和沈延初离婚,不会让他的名字和另外一个女人绑在一起。”
顾兰慈神色一怔,连忙替她找补:“你这……你这当小姨的,说这些话……不合适,你是不放心的意思吗?”
“没有,就是你想的那样,我不想和他离婚。”
顾兰慈彻底傻眼了:“你……他……”
说了半天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“你不是说,心之所向是顾干事吗?”顾兰慈没有忘记她那天亲口说的话。
霍晚棠摩挲金锁的指尖一顿,嗓音有几分破碎:“我说的是如果没有延初的前提下。”
人生没有如果,沈延初刚好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。
那样鲜活明媚的阳光,她怎么可能不想抓住。
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,可他是她亲手养大的。
她比他大了六岁,这中间不止有年龄,还有阅历。
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,是在他16岁时,她带他去参加一位战友的婚礼。
那天他看得很认真,回去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婚礼上的事情。
“小姨,那个新娘子好漂亮啊,他们的房间也好漂亮,红红的。”
“他们今晚睡觉了,明年就有孩子了吗?”
“小姨,我以后结婚了,也要这样布置,还要比这个更喜庆一点。”
那时她不知道被他哪句话刺到,呛了他一句:“人小鬼大,你知道什么叫结婚,别想有的没的,快走,回去晚了,不给你做疙瘩汤了。”
沈延初一听,那还得了,连忙跑了起来。
夕阳的余晖洒在路上,沈延初像一只欢快的小鹿,飞快向前方奔跑着。
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霍晚棠看着他的背影,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弧度,立刻迈开步子的跟上他。
沈延初没跑多远,就没力气了。
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,蹲在了他面前,准备和从前一样背他。
谁知沈延初摇了摇头:“我不要背,我要和今天的新娘子一样,要那种前面的抱着走。”
闻言,霍晚棠脸上瞬间一愣。
她咬牙道:“不要得寸进尺,那能一样嘛,人家是夫妻,你……”
还没说完,就看见他焉巴巴的神色。
霍晚棠揉了揉发疼的额角,转过身来,认命般地说了一句:“就这一次。”
话音刚落,沈延初就跳到了她的怀里。
“小姨最好了。”
他像一只偷吃到葡萄的狡黠的小狐狸,雾蒙蒙的眼睛里满是笑意。
黄昏柔光打在的他俊朗的小脸上。
这一笑,让她恍了神。
霍晚棠反应过来后,移开了视线,看向前方,呵斥他:“就这一次,下次再这样,把你丢军区去,训练训练。”
沈延初一听,眼底立刻起了慌乱:“我才不要,不行。”
霍晚棠看着他炸毛的样子,有意想戳戳他的傲气。
几天没教训他,他越发脾气大了。
她轻哼了一声:“轮得到你说不行?”
沈延初看着她好像是认真的神色,立刻放软了态度,开始说好话。
“小姨,我错了,以后吃饭再也不挑食了,我又不是军人,不用训练吧?我食补可以吗?”
“中医馆的爷爷的都说了,食补比什么都管用,比如你每周给我做三次疙瘩汤,我食欲大开,能吃下平时不爱吃的,身体素质一下就好起来了。”
绕来绕去,又绕回了疙瘩汤。
霍晚棠怎么会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。
头疼无比。
偏沈延初还以为自己找的借口天衣无缝,滔滔不绝地说着。
见她不应声。
沈延初搂着她脖子的双手,抽出来一只,扯了路边一根狗尾巴草。
拿在手里,挠了挠她的脸:“小姨,原谅我吗?”
他拿着狗尾巴又挠挠她的耳朵:“反正我不需要训练。”
回去的路上,他这张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。
霍晚棠还是没回答他。
大约是他觉得无聊了,丢了那根狗尾巴草,又开始这里动一动,那里动一动。
霍晚棠终于忍不住出声了,声音沙哑:“闹什么,再动,把你丢下去。”
沈延初很委屈:“小姨,是你的心砰砰砰的,跳得很快……”
闻言,霍晚棠立刻冷了脸,直接将他丢下来,声音罕见的染了怒意:“自己走回去,这样的事没有下一次。”
说完,也不管他,回了大院就直奔浴室。
从这件事之后,她就开始注重,和沈延初的相处模式。
她试图推开过,挣扎过。
可越挣扎,反而陷的越深。
她唾骂过自己,也厌恶过这样的自己,可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次次清醒的沉沦。
她一边享受着他的爱意,一边又想保持着理智。
她也想不管不顾一次,可每当听着别人私底下讨论他们的关系时,她迈出的脚步又退了回来。
她不能和民间那些话本子上说的那样,毁了他。
后来沈延初长大了,胆子越来越大,示爱的方式也越来越直白。
她气的不行,只能用戒尺打他。
力的作用是相互的,她也是在打醒自己。
每次打完沈延初后,看着他苍白的脸,委屈地盯着她看。
然后一声不吭的跑开时。
她也不好受,心脏像被人扼住,呼吸困难。
因此每次打完他之后,她只能用更重的方式惩罚自己。
如果不这样,她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不受控制了起来。
但这样的方式并没有让沈延初放弃对她的想法。
反而越挫越勇。
好在在她即将失控的边缘。
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他们绑在一起。
他父母临终前,把他托付给了她。
没人知道,那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名正顺言的牵起他的手时,是用了多大力克制,才没让那只手发抖。
那一刻她想就这样吧。
既然挣脱不开,只要有借口把他圈在自己的身边就好。
沈延初永远和以前一样活在她的庇护下。
……
“那你对延初……”顾兰慈脑海理了许久,才出声。
霍晚棠回神,像是自嘲一般勾起唇角:“嗯,就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顾兰慈震惊地不行,她从小和霍晚棠一起长大。
她所认识的霍晚棠都是骄傲、自信、优越的。
从未有过这般颓废,自嘲的时刻。
一定是她喝多了。
顾兰慈叹了一口气:“那你为什么不和延初弟弟说你的心意啊。”
顾兰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
跟她说有什么用,要去跟沈延初说啊。
但凡霍晚棠露出一点心意来,老公也不会跑了。
霍晚棠缄默不语,闭上了眼睛,呼吸一阵阵地发胀。
……
大年初四,霍晚棠查到了沈延初的准确行踪。
看到报告上,为期三年的封闭式项目时。
她第一次确切地知道了文字也可以伤人。
比战场上打中她的子弹,还要来的疼,疼得窒闷。
不见血,却附在骨髓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。
陪她一起来的还有顾兰慈。
顾兰慈也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,不好再多说什么刺激她。
只安慰道:“等三年后,再去接延初,好好认个错吧。”
“他那么爱你,三年……很快就能过去的。”
最后一句话顾兰慈自己说的也没有底气。
三年的确很短,可能改变的却很多。
尤其是一个死了心的人,三年的时间足以愈合伤口,甚至心里可以住进其他人。
这些道理,不用顾兰慈说,霍晚棠自然懂得。
寒风刮在她苍白的脸上,她捏紧了手中的报告单,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。
霍晚棠回了家,算了算假期,还有五天。
去上海来回一趟也要四天。
她红唇紧抿了一下,还是决定去一趟。
就算见不到他,也要知道他在那边的生活环境怎么样。
她要给他送点东西。
万一他不习惯那边的饮食怎么办?
那边偏冷,万一他带的衣服不够怎么办?
从她记事起,沈延初从来没有在她眼皮底下了无音讯这么久。
霍晚棠不敢想了,怕再想下去,她会失控。
这时,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。
霍晚棠黑眸有亮光闪过,即使知道不可能,但脚步还是加快了几分。
顾以安穿了件很喜庆的袄子,笑着说:“新年好,晚棠。”
霍晚棠的眸子暗了暗,“新年好。”
顾以安自然看见她的情绪变化:“不给我,包个红包吗?”
说着他的眼光直直地落在茶几上的红包纸上。
霍晚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然后毫不犹豫道:“抱歉,这是延初做的,我不太想给,年后给你补上。”
顾以安嘴角的笑意凝了一瞬。
他恰紧了手心,试探性地开口:“听说,延初走了。”
“嗯,暂时离开,会回来的。”
霍晚棠答的很快。
顾以安的心脏紧了紧:“晚棠,我知道你不喜欢他,既然他离开了,那我们……”
还没说完,霍晚棠就打断了他:“顾干事,我们只是朋友,延初是我的丈夫,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。”
简单的一句话,扼掉了顾以安所有的想法。
顾以安脸色白了一瞬,“你之前明明说过只拿他当外甥,而且在我们书信对话中,可以明显感觉到你是被这段婚姻束缚住了。”
霍晚棠眼睫低垂:“是我不敢承认自己的心。”
“这段婚姻束缚住的不是我,是我用来束缚他的。”
这话一落,顾以安再也说不出话了,慌张地逃开了。
霍晚棠没什么表情,继续收拾行李。
没多久,客厅的房门又被敲响,霍晚棠蹙起了眉头。
打开门,霍晚棠怔了一瞬。
霍老首长一身笔挺的军装,神色严肃。
他身后跟着两位副官,还有几位叔伯。
霍老首长很少这样声势浩荡的出来。
霍晚棠心底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客厅里。
霍老首长冷着脸端坐在沙发上,厉声呵斥:“跪下!”
霍晚棠没有犹豫,跪了下来。
“砰!”她刚跪下,霍老首长的拐杖就打了下来。
力道十足,霍晚棠吃痛发出一声闷哼。
下一秒,霍老首长甩了一封信丢到她的脸上。
纸张锋利,她的脸被划了一道些小的血痕。
霍晚棠没有在意,捡起来查看,看清内容的瞬间,心脏发紧,声音颤了起来;“爸……我和延初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喜欢他的……”
还没说完,霍老爷子的声音比她更快。
“我们两家人把延初交给你,你就是这样对他的?”
“你对他是什么心思,从你十几岁起我就看的清楚,但你是怎么做的?嫁给了人家,又不好好对他,伤了他的心,霍家的家规就是这么教你对丈夫的?”
霍老首长每说完一句话,就打她一拐杖。
霍老首长尤觉不解气,又让人请了家法。
很快,一条粗长的鞭子被呈了上来。
霍老首长微眯着眼睛看看她,问:“你可有异议?”
霍晚棠没有说话,挺直了脊背,“没有。”
把延初气跑了,这是她该受的。
鞭子在空中划过,发出尖锐的呼啸声,落在霍晚棠的身上。
一下又一下,她的闷哼声也越来越沉重,额间薄汗涔涔,身上的衣服上隐隐见了血。
“啪”第三十鞭落下的时候,霍晚棠半撑在地上。
这时,被折叠的离婚报告,从她的口袋里滑了下来。
霍晚棠即使挨打都没变过的脸色,在这一刻苍白的吓人,她心脏倏然一紧,本能地就要去捡。
可霍老首长的手比她更快,一把将东西拿了起来。
“爸,给我。”霍晚棠想去抢,却被两位副官按住了。
霍老首长看清报告内容后,气息凌冽,沉默片刻后叹了一口气:“既然是延初的意思,那我这老头子便成全了他,到底是我们霍家对不住他。”
霍晚棠听到这句话,瞳孔急剧紧缩,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。
霍老首长将报告递给了身边的副官,声音不怒自威:“递到上面去,盖章。”
“是。”其中一位副官接过。
霍晚棠心神巨震,挣扎着起身,几乎是用吼的:“回来,你敢!”
霍老首长的声音更加威严:“现在,送过去!”
副官不敢有片刻耽误,连忙向外走去。
霍晚棠瞬间猩红了双眼,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。
她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野兽,一把推开了按住她的副官。
踉跄着身子追了出去:“回来!还给我!”
她受了鞭罚,伤的重,追了几步后,便无力地跪在地上。
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。
星星点点的雪花打在她脸上,凝在她的睫毛上。
刺骨的寒冷侵袭着她的每一寸肌肤。
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。
霍晚棠几乎用全身的力气去撑起身体:“把东西还给我!”
然而副官走的很快,瞬间便走出了门口。
霍晚棠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远,目眦欲裂。
她缓缓伸出手,徒劳地想要留住什么,意识渐渐模糊。
但嘴里仍然声声呢喃着:“不离婚,不要离婚……”
……
三年后。
十二月,上海科技研究院大厅里温暖如春。
气氛庄重而热烈,穿着加厚版中山装的姜院长,满脸笑容地伸出手:“霍团长,顾营长,感谢国家对我们研究院的信任,相信此次合作定能为国家的科技进步贡献力量。”
一身笔挺军装的霍晚棠,声音很有力:“嗯,听说参与这次的项目的人选名单出来了?”
姜院长连忙从身旁的助理手里拿过名单,递给她:“是的,这是此次参与这项目的科研人员名单,请您过目。”
霍晚棠接过名单,目光缓缓扫过,在落在白纸上娟秀的三个字时,停顿了许久。
“沈延初”
她有多久没见到他的名字了?
霍晚棠修长白皙的手指不自觉地在三个字上摩挲了起来。
直到这一刻,她才能感觉到他是真实存在的。
一旁的顾兰慈连忙问姜院长:“姜院长,请问这位沈延初同志在哪里?”
姜院长正迟疑着,就听到顾兰慈说:“霍团长是他的家属,找他有些事情。”
顾兰慈也没说,是霍团长的“丈夫”,两人都离婚了……
说外甥,又戳了霍晚棠的痛处。
她选了个折中的问法。
姜院长一听这下放心了,连忙叫来了一位和沈延初平时交好的男同志询问。
男同志挠了挠脑袋,“延初和他对象,应该在后区测试雪地车的进程。”
这话一出,周围的气压明显低了几个度。
霍晚棠的杏眸倏然一凛。
手中的名单掉在了地上。
她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声音:“你说什么?”
后区,草坪上的积雪并不均匀,偶然还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绿意。
顾兰慈边说,边跟上前面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女人。
“晚棠,你等等我,别走那么快,刚才那位男同志不是改口了,说可能是沈延初的对象,没说一定是啊。”
“这年头,走得近,被误会很正常。”
“诶,你别老挎着一张脸,你不怕吓到延初弟弟啊。”
这话一出,走在前面的霍晚棠终于停下了脚步。
她的双手放在身侧,死死地握成拳,指甲嵌进肉里,极力的的克制胸腔处的汹涌。
她正欲说话,忽然听到了来自记忆深处那道熟悉的声音。
在冬日空旷的雪地里,格外清脆。
“徐沐颜,我跟你没完!”
“沈延初同志,你这叫输不起,怎么还耍赖!”
“谁说的,明明就是你耍赖,我都看见了。”
霍晚棠眼神骤然发紧,漆黑如墨的眸循声望去。
雪地里,沈延初正追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,嬉笑打闹着。
他穿着深蓝色的棉袄,相较于三年前,褪去了些许青涩,多了几分气宇轩昂的感觉。
唯一没变的是,同样那样朝气蓬勃。
沈延初捧着雪,砸在了那个女人头上。
女人被砸中,有意跪在地上,沈延初俊朗的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笑容。
他伸出手,如愿揉到了那撮头发。
在他“心灵手巧”的一番作弄下,那头发变成了一个鸡窝头。
女人那张美艳张扬的脸上,故作生气,可眸子里却满是笑意:“满意了?”
沈延初轻哼了一声:“不满意,不够丑,我再试试其他的。”
“说好的只碰一次,你还敢耍赖,下一次,我把你那头发剪了你信不信?”
“呵。”
沈延初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了,还使坏的抓起一把雪,放在徐沐颜的后背里。
徐沐颜刺的连连直叫。
沈延初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,爽朗清润的笑声在雪地里格外动听。
顾兰慈顺着霍晚棠的视线看过去,瞧见这一幕,眼皮一跳:“延初弟弟,大外甥女?”
沈延初什么时候和她外甥女这么熟悉了。
再联想到之前那个男同志说的,沈延初和他对象在后区。
他对象……
她侄女……
顾兰慈猛地看了身侧的女人,瞧见身侧的霍晚棠,心里咯噔了一下。
坏了。
正乐得开心的沈延初忽然感觉到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。
他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,瞬间怔住了。
身体比反应更快,他将头一下子埋在了徐沐颜的怀里。
徐沐颜身体微微一僵,有些错愕:“干什么?又想使什么坏?”
说着她的手用力去拨他的脑袋。
沈延初铆足了劲,埋在她怀里,声音闷闷:“快走。”
徐沐颜挑了挑眉:“沈延初,你到底在搞什么?”
“等回去告诉你,快走,算我欠你的,给你剪头发都行。”
见徐沐颜不走,沈延初直接推着她的身体走。
徐沐颜嘴角挂着笑:“行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还没走两步,沈延初的手腕上一紧。
一道大力,将他拉出了徐沐颜的怀里。
一阵天旋地转间,他看到了一张比霜雪还寒的脸。
下一秒,暴怒的声音砸来:“沈延初,你躲了我三年,还要躲到什么时候?”
雪白的天地之间,安静的可怕。
沈延初怔怔地看着她。
霍晚棠穿着笔挺的军装,肩上的徽章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。
与三年前相比,她面容更加清媚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,沈延初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孤寂感。
只冒出来一个念头,沈延初就把这念头晃掉了。
怎么可能呢?
小姨应该结婚了,应该是意气风发,幸福美满的。
他在打量霍晚棠的同时,霍晚棠也在打量他。
离得近,她看的更清楚了。
他又长高了,曾将那个只比她高半个头的青年,又往上窜了几公分。
头发也短了点。
人,也瘦许多。
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直到一道有些散漫的女声刺破了这份宁静。
“你是谁?”
徐沐颜的视线落在她军装的徽章上,桃花眼微微眯了眯。
是个大人物。
霍晚棠没有理会徐沐颜,一双湛黑的眸子,从始至终都锁在沈延初的身上。
不曾挪开一秒。
好似生怕一眨眼,他就不见了。
她箍住沈延初手上的力道,加重了几分:“延初,我是谁。”
关于她是谁的这个问题,霍晚棠选择直接让沈延初回答。
沈延初抿了抿唇,终于吐出了那句:“小姨。”
轻飘飘的两个字,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霍晚棠的心上。
她心尖发颤。
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句称呼了。
那颗死寂多年的心,开始缓缓跳动,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在这一刻开始循环。
霍晚棠眸色深了深,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。
“只是小姨?”
她像是要听到那个答案一般,步步逼问。
沈延初的手腕被这道大力箍得有些发红,他微微蹙起了眉头。
刚想挣脱的时候,徐沐颜的手按住了箍住在他手腕的那只手上。
徐沐颜桃花眼眼里一贯的散漫消失殆尽,她笑着开口:“这位长官,就算你是他的亲人,也要注意分寸。”
徐沐颜是笑着的,只是笑里没几分真。
霍晚棠掀起眼皮,终于打量了她一眼,眼底有冷冽的风暴开始酝酿。
这时,顾兰慈立刻赶了过来,连忙将三人叠在一起的手分开。
“外甥女、大外甥女、我的好乖乖,你这是干什么啊,这都是自己人,自己人。”
顾兰慈干笑着,连忙拉着徐沐颜开始叙旧。
还想来个手足情深的大大拥抱。
徐沐颜躲开了,看向了沈延初,很直接地问:“需要帮忙吗?”
沈延初摇了摇头:“你先回去吧,她是我的小姨。”
对话很简单,霍晚棠却敏锐的擦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特有的默契。
她的气息不可控制地冷了几分。
徐沐颜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霍晚棠,声音如常:“好,晚上记得过来吃可乐鸡翅,我给你做。”
“好。”沈延初一听,连忙答应。
这句话更是透露了两人之间的亲密。
顾兰慈心跳都停了一瞬,连忙道:“我也饿了,大外甥女,给我也吃点吧,走走走,我看看你的厨艺……”
说着。
顾兰慈就搭上了徐沐颜的肩膀,用了些许力道,按着她离开了。
整片空间里只剩下了,沈延初与霍晚棠两人。
一家复古的咖啡馆包厢内。
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洒在杯子里的咖啡上。
沈延初低着头,有一搭没一搭的搅弄着咖啡。
香溢弥漫,却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紧张。
他几度开口又咽了下去。
霍晚棠的视线一直在他的身上,深邃又专注。
她嗓音清冷:“沈延初,抬头。”
沈延初的脑子还没完全接收到这个指令,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抬起来头。
即使离开了霍晚棠三年,但在听到她这副训兵一样的口吻时,还是会不可控制地听话。
这是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,一时改不了。
霍晚棠很满意他的反应,还是像以前一样,宛若一个犯错误被训诫的小学生。
身上的冷意散了几分。
这是她亲手拨弄长大的小孩。
“为什么,躲了我三年?”
霍晚棠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。
沈延初杏眸闪了闪,轻声道:“没有躲你,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。”
“小姨,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段婚姻,也不喜欢我围着你转,所以我也想去追求我应该做的事情。”
“所以,你就背着我打了离婚报告?”
霍晚棠声音发冷。
沈延初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,声音很小:“嗯,我不想再让你被困在这段婚姻里了,我也不想。”
霍晚棠薄唇里溢出一丝轻笑,像是被气笑了;“谁跟你说,我是被困在婚姻里的?”
这明明是她贪图多年,梦寐以求的婚礼。
可结果……
想到那份盖了章的离婚报告,霍晚棠呼吸沉重了几分,手不由自主的攥紧,有些吓人。
沈延初微愣了一下,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沉吟了几秒后,他猜测小姨应该是在问他,他是如何得知她不喜欢这段婚姻的理由。
沈延初如实道:“之前顾干事来还你书的那次,我不小心看到了书上的内容,也看到了你写的那张书签,你说婚姻是爱情的围城。”
他抿了抿唇,一字一顿:“小姨,我不想让这段婚姻,困死我们两个。”
因为上一世那样的生活,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折磨。
霍晚棠黑眸很沉:“那句标签,只是那本书的名句,我只是做了一个摘抄。”
沈延初对于她的这番解释,有些许错愕。
他继续搅弄着咖啡:“嗯,知道了。”
语气乖巧,像真的在和长辈谈话一样。
和刚才围着别的女人嬉笑打闹,生动活泼的样子完全不同。
很假。
他是她亲手养大的,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本性是什么样子的。
他越亲近一个人的时候,越放松,还会同她打闹。
反之,他在对待不熟悉的人时,是客气礼貌的。
三年过去,有些东西终究改变了。
霍晚棠胸口微窒,“我跟顾干事,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不喜欢他。”
沈延初一顿,怔了怔。
这个是他没有想到的。
他以为小姨已经和顾以安修成正果了。
不过,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个?
沈延初尚未来得及回答,手就被她握住。
“延初,我找了你三年。”
“以后再敢跑这么远试试!”
沈延初心跳一紧:“小姨,我给你留了信件,你没必要找我,我已经是个大人了,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霍晚棠看了他一眼,眼底带着沈延初看不懂的情绪。
她低声缓缓:“你是个大人没错,但你同时还是我丈夫。”
“轰!”
这话如同一道惊雷,在沈延初的脑海里炸响。
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!
整整两世,霍晚棠第一次承认这个身份。
承认他的身份。
沈延初不知道用什么形容现在的心情。
他睫毛细微地颤抖了一下,掐紧手心。
痛感传来,他回神,深吸了一口气,定定地看着霍晚棠:“小姨,我没记错的话,我已经签了离婚报告,而且你也签了。”
离婚报告的事,一直是霍晚棠心底的一根刺。
每每提起,心尖就不可控制地泛起抽痛。
她声音哽咽破碎:“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婚,那份报告,是爸,递交上去的。”
沈延初顿了一下,随后勾起一抹笑:“没事,结果都一样,我们已经离婚了。”
“小姨,这道把我们锁在一起的链条没有了,我们之间还像从前那样,是亲人的关系。”
“不,我不想!”
霍晚棠的声音发颤。
“延初,我对你不止是……”
“小姨!”沈延初声音骤然拔高打断了她的话。
他神色很冷,但心脏却怦然狂跳。
空气瞬间寂静了下来。
沈延初抽回了手,移开视线,轻声:“小姨,你只是我的小姨。”
霍晚棠的身影在听到这句话时候,有瞬间颤了一下。
这句话,像一把刺穿心脏的利剑。
她连呼吸一下都是疼的。
他只不过是把从前她对话经常说的话,又还给了她。
仅仅这一句,就刺得她肝胆俱裂。
从前,她却肆无忌惮地对他说了无数次。
霍晚棠攥紧了身侧的手,红唇微微动了一下。
“你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?”
“刚才那个?你们认识了多久?”
“你了解她吗?”
一连串的问答,像审问犯人一样。
沈延初忽然有些不舒服,他声音清淡:“小姨,请你不要再用以前那样的态度对我了,我有自己交友的权利。”
从前他读高中的时候,也有几个异性朋友。
霍晚棠知道后,也是这样事无巨细的要他回答。
甚至连节日里,女同学送的礼物,霍晚棠第二天也找到了那位同学,换算成钱赔给了那位女同学。
之后的几年里,他在大学里几乎没有一个异性朋友。
沈延初把这件事说给了关系最好的室友。
室友说这叫占有欲。
当时沈延初还很开心,这说明小姨是真的在乎他,甚至为他吃醋。
后来他才知道,这只是属于人的劣根性而已。
有些人,就算不喜欢你,也决不允许别的女人触碰她的东西。
霍晚棠红唇颤了颤:“回答我,你有没有喜欢上她?”
她死死地盯着他,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。
她迫切的想要听到答案,又害怕答案听到她不想要的答案。
心脏狂跳,快要压不住心底的那些躁动的因子。
沈延初已经没了要和她聊天的的欲望,起了身:“小姨,你是我长辈,我有喜欢的人会正式介绍给你。”
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,霍晚棠眼眸瞬间变得红。
沈延初手指落在包厢门把上的那一刻,被霍晚棠抵在墙上。
沈延初杏眼微微睁大,呼吸急促了起来:“小姨,你,唔……”
尚未来得及问出声,所有的声音就被堵在了嘴里。
沈延初整个人像定住了一般。
全身上下只有嘴唇上,有温温热热的触觉。
一下一下,由轻柔到缓急。
霍晚棠吻的很急,毫无章法,搂着他腰身的手,用力到指节发白。
昭示着隐忍到极致的情绪。
沈延初头昏脑脑胀,有些缺氧。
在他差点因为缺氧而昏厥过去时,身上的力道终于松了。
沈延初像一条即将渴死的鱼,终于触碰到了水。
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。
霍晚棠缓缓推开,眸色比黑夜还深。
她昂着头,视线落在沈延初那张有些泛红的脸上,再往下是那张她品尝过的唇瓣。
她眼睫颤了颤,眼底的火烧的更旺了。
她欲上前:“延初……”
“啪”的一声。
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。
空气也跟着寂静了下来。
沈延初胸口不断起伏,打过霍晚棠的那只大掌微微发红,发麻。
他那双好看的明亮的眼睛,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。
霍晚棠在原地站了数分钟后,才堪堪回神。
她动作缓慢地摸了摸被他打过的脸。
沈延初气红了眼,用的力道十足,可这点力气对于霍晚棠来说,根本不值得一提。
霍晚棠看着他微微发红的掌心,心脏一紧。
“延初,你的手……”
她下意识要去查看。
沈延初却一把推开她,“今天的事,我就当没发生过,小姨,不要再做让彼此都难堪的事。”
说完,他便逃似的离开了。
他跑的很快,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。
霍晚棠心底来一阵翻搅的窒息感,逼得她每根血管都在发疼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才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唇。
似乎还能想起刚才的柔软……
她眼神暗了暗,扯唇嘲弄地笑了一下。
胆子变大了,还敢打她了。
……
沈延初靠在街边的墙壁上,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跳。
冷风吹过,他狂跳的心终于慢慢静了下来。
他抬起手,擦了擦嘴巴,眸色一片冰冷。
想到上一世和小姨关系最亲密的那一次,她也不曾这样失控地吻过他。
可现在他们离婚了,她却这样对他。
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轻笑。
这算什么呢?
……
晚上八点。
沈延初如约去了徐沐颜家里吃饭。
徐沐颜的家是在一栋小别馆。
装修的很豪华精致。
沈延初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徐沐颜的家庭背景,只知道她家境不错。
沈延初和徐沐颜相处了三年,从她的一言一行,一举一动就可以看得出来,是一个受过优质教育的千金小姐。
尽管外表再怎么桀骜不驯,骨子里却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矜贵。
沈延初坐在欧式复古的餐桌上,撑着脑袋发着呆。
忽然,一盘可乐鸡翅出现在他面前。
“怎么了,和你那小姨谈的不愉快?”穿着居家服的徐沐颜,在他身旁坐下。
提到霍晚棠,沈延初眸子闪了闪,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徐沐颜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。
转了话题:“来,尝尝,新鲜出炉的,比上次给你做的更热乎。”
沈延初的所有注意力立刻被这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可乐鸡翅吸引。
立刻拿起了刀叉,毫不客气地品尝了一口。
眼眸瞬间亮起:“真的好吃!”
看到他的笑脸的止不住的满足感,徐沐颜轻哼了一声:“那当然。”
“给你做吃的,奖励呢?”徐沐颜凑近了他。
沈延初万分不舍的从自己碗里夹了一个给她。
徐沐颜气笑了。
这算哪门子奖励?
“看得出来你不喜欢,我不为难你。”沈延初又把这块鸡翅放回了自己的碗里。
徐沐颜:“……”
沈延初最喜欢看她吃瘪的样子,此刻笑起来,眼睛亮晶晶的。
眼看她的脸色逐渐变黑。
沈延初收敛了几分笑意,清了清嗓子:“你想要什么奖励。”
徐沐颜歪头:“什么奖励都可以?”
“嗯,在我能力范围内的。”
沈延初又咬了一口鸡翅,香香滑滑,口感滑腻。
真的好吃!
他的注意力都在可乐鸡翅身上,没有注意到安静了下来的徐沐颜。
“想好了没?”沈延初抽空问了一声。
徐沐颜放在餐桌底下的手,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。
最后她道:“还没,先欠着,等我想好了,再找你讨要。”
“嗯。”沈延初没太在意。
“徐沐颜,你这双做科研的手,如果去做餐饮的话,绝对也是混的风生水起。”
徐沐颜笑弯了眼:“对我评价这么高?”
沈延初连连点头,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。
徐沐颜笑了,叉了一块鸡翅放在嘴里:“出息,不是跟我犟嘴的时候了?”
沈延初不接这话,这会儿不想跟她呛声。
该示弱的时候就得示弱。
毕竟东西是真的好吃……
心底因为霍晚棠反常行为也抛之脑后了。
他这三年最大的成长就是学会了一个道理。
想不通的时候就不想,何必徒增烦恼。
误了当下的快意时光。
重来一世,自然是怎么快活,怎么来。
两人正吃的正欢。
门铃声响起。
徐沐颜没多想,起身去开门。
门打开,就对上了一脸讪笑的顾兰慈,还有一个冰块脸。
顾兰慈提了满满当当的礼物,还有几瓶茅台酒。
“大外甥女,来你这蹭个饭不介意吧?”
徐沐颜啧了一声,手搭在门把上,就要关上门。
顾兰慈已经动作迅速的挤了进去。
徐沐颜:“……”
于是这场晚饭,变成了四人餐。
霍晚棠没有丝毫犹豫,落座在沈延初的左边的空位上。
而沈延初的右边是徐沐颜。
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。
尤其是沈延初乍然看到霍晚棠出现在这里,心底涌起了一抹复杂。
霍晚棠脸上温温淡淡,仿佛不久前在包厢里失控的女人不是她一般。
徐沐颜有几分不爽,咬了咬后槽牙。
顾兰慈很有眼力见地开始活络气氛,简单的向这三人开始介绍关系。
在说到霍晚棠是沈延初的小姨时。
霍晚棠罕见的补充了一句:“也是他的妻子。”
徐沐颜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,看向了霍晚棠。
霍晚棠也掀开眼皮,对上了她的视线。
四目相对,两人都很快的移开了,都带着几分不屑。
这时,从霍晚棠出现就静了下来的沈延初开口了:“也不是妻子,已经离婚了。”
徐沐颜嘴角勾起一笑:“嗯,还算聪明。”
另一边的霍晚棠气息冷了许多。
顾兰慈察觉到了什么,连忙岔开了话题:“那什么,这次我们来上海,就是和你们参与去西北的那个科研项目的,咱们日后可得好好相处啊。”
沈延初愣了一下:“合作方是你们?”
顾兰慈笑着点头:“是的,延初弟弟,惊不惊喜,这叫缘分。”
其实这次合作项目,是霍晚棠向组织申请了好几次,才调人过来的。
为了谁不言而喻。
徐沐颜轻笑了一声,倒了一杯酒,递给了霍晚棠:“那就请多指教了,霍团长,我和延初一定会尽全力,为国家的科研事业贡献我们的力量,请您放心。”
表面上是好听的话。
仔细一听全是心机。
乍然一看,还有几分新婚宴上,媳妇向婆婆敬茶的意思。
顾兰慈心里咯噔一下,连忙给徐沐颜使眼色。
徐沐颜当做没看见,视线落在霍晚棠身上。
霍晚棠湛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。
她红唇轻启:“延初不喜欢我身上有酒的味道,说抱着不舒服。”
沈延初:“……”
他把头埋下继续吃着东西。
整个饭桌上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顾兰慈一把接过了徐沐颜递给给霍晚棠的酒杯,仰头喝下,评价道:“这酒是真的不错。”
……
一场晚饭,四个人各有心思。
散场的时候,霍晚棠和徐沐颜一同要送沈延初。
沈延初头有些疼,两人都拒绝,找了个借口自己先回去了。
霍晚棠也立马跟了上去。
徐沐颜见状,立马就追出去,被顾兰慈拦住了:“大外甥女,我今晚睡你这里。”
徐沐颜皱着眉,脸上是浓浓的不悦:“你可真是我的好小姨。”
说完,哼了一声,转身上了楼,只丢下一句:“自己找间客房睡。”
顾兰慈今晚喝的酒最多,看着她的背影,笑着摇摇头。
傻丫头。
那两人的感情纠纷,你怎么插得进去。
另一边,沈延初刚到家,正要关门时就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在这里的身影。
想到之前在包厢内发生的事情,沈延初直接将门关上。
一只手拦在门框处。
眼看着门框就要压上去。
沈延初还是拉住了门,语气清寒:“小姨,你什么时候喜欢跟踪别人了。”
“是你自己一路上,看看这个,看看那个的,没注意。”
霍晚棠的视线落在他拉着门把的手,笑意深深。
沈延初:“……”
谁没事走路三步一回头。
“那小姨是有什么事吗?”沈延初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上面分配住的地还没弄好,住不太习惯。”
“所以?”
沈延初不太相信她的话,他在半个月前就听到有上面的领导要过来合作,院长早早几乎每隔几天交代几天吩咐一下接待事宜。
怎么会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弄好?
“所以,我住在你这里。”霍晚棠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。
要说没发生过之前包厢里的事情,沈延初倒是没意见。
可他们都那样了……
现在又住在一个房间,多多少少有点尴尬。
“外面有很多高级旅馆。”沈延初想了想。
“不干净。”
沈延初深吸了一口气,她一直有洁癖,他是知道的。
最终沈延初妥协了,腾出了一间客房给她。
谁让她之前收留了他那么久,他总不能把人赶出门外吧?
沈延初将床单铺在客房的床单上,刚准备铺被子时。
回头就看见霍晚棠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。
直白,又有些深意。
沈延初顿时想了什么,脸上顿时泛红。
他直接将被套和枕头套,丢在她身上,声音气急:“自己套。”
霍晚棠看着他炸毛的身影,捻了捻手上的床单。
失笑:“真的长大了……”
深夜,沈延初躺在床上,思绪繁杂,怎么也睡不着。
索性直接坐了起来,打开床头柜的台灯,拿出了自己做实验室的笔记开始复习。
另一边的霍晚棠同样也睡不着。
昏黄的灯光下,霍晚棠鼻息间都是淡淡的桃子香味。
是沈延初最喜欢的香味。
很清甜,舒心。
霍晚棠掀起眼皮,打量着这个房间。
房间里面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。
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木头做的飞鸟。
还有一台架子式的望远镜,以及墙壁的机械日历。
都是沈延初自己改造的东西。
霍晚棠心中既有骄傲,也有落寞。
骄傲的是沈延初真的很厉害。
落寞的是,这些都是她不曾参与的时光。
霍晚棠嘲弄地扯了扯唇。
什么时候她也开始用起了小姑娘追小伙子的那一套,像是狗皮膏药一样。
可不这样,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借口留在沈延初的身边。
霍晚棠从胸口处的口袋里,拿出一张泛了黄,只有几寸大小的照片。
她眼神不自觉地柔了下来。
照片上是沈延初在学校的毕业照。
沈延初笑得很开心,眼睛亮晶晶的。
这是沈延初离开的的第二年,她从霍老首长那里讨要过来的。
自从被霍老首长将离婚报告递交上去过后。
霍老首长就她调到了辽城那边,任务安排的满。
她根本抽不出身,前往上海。
没多久,她在战场上受了伤,昏迷不醒。
霍老首长急忙赶来,亲自守了她一个星期。
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医生说可以拿一点刺激性的物件时,霍老首长想了一圈,最终在老家找到了一张沈延初的照片。
放到了她的身边。
第二天,她还真就奇迹般的醒来了。
霍老首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沧桑,松了口:“等三年后,如果延初愿意原谅你的话,我就不再参与你们的事情。”
这三年,她基本是靠着这张照片活下来的。
霍晚棠用手细细地摩挲着。
好在,现在她终于不用看照片了。
他活生生的在她的身边。
在她目光所及之处。
第二天,沈延初起床,就看到了餐桌上热腾腾的早餐,还有霍晚棠的身影。
有一瞬间,沈延初都以为是回到了从前在鹿城军属大院的生活。
“起来了,过来吃,做了你最喜欢喝的疙瘩汤。”
甚至连语调都一模一样。
沈延初抿了抿唇:“不用了,我已经不喜欢喝了。”
“这里有其他的,饿着肚子,身体坏了会耽误研发进度。”
沈延初:“……”
吃过早餐后,沈延初与霍晚棠一同去往科研大楼。
与一同来的顾兰慈和徐沐颜撞了个正着。
“你们一起来的?”
徐沐颜桃花眼微眯,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。
沈延初有几分不自然地咳了咳:“嗯,小姨暂时,住在我那里。”
徐沐颜哼笑出声,舌尖抵了抵牙齿,想说什么的时候。
沈延初已经拉着她离开了:“走吧,快要迟到了。”
两人离开后,顾兰慈对霍晚棠竖起了一个大拇指。
“可以啊,这就住到延初弟弟家里去了。”
“昨晚进展怎么样?”
顾兰慈是看在好奇。
霍晚棠没有接话,目光落在沈延初与徐沐颜并肩离开的背影。
眼眸深了深。
许久,她开口:“管好你的外甥女。”
顾兰慈一听,摸了摸鼻子,有几分无奈:“晚棠,你这话说的,我还能管得了延初弟弟跟谁走了?”
听到霍晚棠攻击力满满的话。
顾兰慈就知道昨晚的霍晚棠肯定是被沈延初冷了脸。
她扯了扯唇:“作为你战友兼好朋友,我帮你的够多了,你是我好姐妹,但那也是我亲外甥女,手心手背都是肉,我也不管了,你们自己看着去。”
“反正,延初弟弟和你们谁在一起,我都能喝上喜酒不是。”
顾兰慈拍了拍霍晚棠的肩膀,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:“我大外甥和延初弟弟年龄相仿,再看看咱们,已经是三十多的人了。”
这话无疑是戳到了霍晚棠的痛点。
她冷着脸,拂开了顾兰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,只留下了一个冷峭的背影。
顾兰慈乐呵呵的,喃喃道:“看来这以后有乐子看了。”
……
这一周后,他们一行人,出发去了去西北,参与感应器的研发项目。
这里的冬天比海城还要冷一些。
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。
众多前来参与研发的人员中,有不少人出现了高原反应。
副院长贴心地给了大家几天时间适应这里的环境。
沈延初这是第一次来西北。
莫名的很喜欢这里的环境。
科研队里,几位高反不是那么严重的人,便相约一起去了这片土地最神圣的地方。
蓝天与皑皑白雪交相辉映。
沈延初穿着厚厚的棉衣,戴着围巾和耳罩。
彩色斑斓的经幡在风中舞动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来了,来了!”徐沐颜拿了十几条经幡过来分给他们。
其他同事们都有些受宠若惊,哪里见过徐大小姐为他们服务的份。
和沈延初玩的好的一位男同事打趣地问道:“延初同志,你和徐大小姐真没处对象?”
沈延初:“没有。”
男同事俨然不信的样子:“不用害羞,这年头男欢女爱很正常的嘞,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不好说的,俺看出,徐大小姐看你的眼神都拉丝丝来着,上次你不是还追着她在实验楼跑了一圈吗?我们大家伙那天都在楼上看着呢。”
沈延初内心划过一抹无奈,甚至有些哭笑不得。
怎么传成这样了?
那天是他分明是追着徐沐颜打的好吗?
那天他才发现徐沐颜把他做的定点闹钟上玩偶小人物给换了。
换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徐沐颜。
那是他准备给她做的生日礼物来着。
当时他就火冒三丈地追着徐沐颜找她要个说法。
直到徐沐颜答应,花了十倍的价钱,买了他提前给自己做的礼物。
他才“勉为其难”地消了火气。
谁让,徐沐颜钱多呢。
沈延初是想多存一点钱,好在上海买房的。
因为他知道未来的房价有多贵。
但没想到这一出,竟然变成了打情骂俏。
沈延初无奈地解释道:“我和徐沐颜……”
“我们怎么了?”尚未来得及说完,就看到了拿着经幡站在他面前的徐沐颜。
徐沐颜穿着军大衣,应该是顾兰慈的,衣服很大。
这还是沈延初第一次看到徐沐颜穿这种风格,倒真有一种新兵的姿态了,如果忽略她那身散漫的气质的话。
男同事看到徐沐颜过来,连忙打住了话题,接过徐沐颜递过来的经幡,道了谢,慌忙离开了。
沈延初随意:“没什么,解释了一句我们的关系。”
徐沐颜手中还剩下两条经幡,递了一条给他,看了他一眼,状似随意地问道:“我们什么关系?”
沈延初回答的很快:“勉勉强强,仇友?”
“仇友?”徐沐颜挑眉。
“仇人的基础上,有一点革命的友谊。”沈延初一本正经地解释。
徐沐颜被他这解释气笑,取下自己头上的雷锋帽,一把盖在他头上。
“以前怎么没发现,你还这么记仇呢。”
沈延初视线突然一黑,抬了抬头顶的帽子。
刚想摘下,想了想还是挺暖和的。
沈延初将帽子偏移了几个度,哼了一声:“我一直很记仇。”
记仇到,在某一块地上摔过一次,他就再也不会踏足那片地,还会拿铲子把那块地给撅了。
视线清明后,沈延初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条红色的经幡。
他有些疑惑:“为什么我的这么长?”
“越长代表许愿越灵,我刚才和纳金山的负责人说了好久,才同意给我的两条,正好,你一条,我一条,怎么样,够意思吧?”
徐沐颜一本正经地说着。
沈延初笑着:“嗯。”
“快许愿试试。”
沈延初闭上了眼睛,虔诚许愿。
“希望祖国永远繁荣昌盛,科研技术不断进步,人民幸福安康,愿以后的生活,永远充满阳光。”
半瞬后,他缓缓睁开眼睛,发现徐沐颜还在闭眼许愿中。
他等了十几秒,才看到她睁开眼睛。
沈延初有些想笑:“你的愿望还真多。”
“还行,好不容易来一次,当然要把心底的想法都说出来了,说不定就都实现了。
徐沐颜说完,拿过他手里的经幡,往前跑去。
“你干嘛?”沈延初诧异地喊着。
“帮你挂,挂得越高,越灵。”
沈延初看着徐沐颜的背影,她穿梭人群,徒手攀爬,终于将两条红色的经幡挂在最顶上。
挂完后,她还朝着他用力挥手。
沈延初笑着,也回应她。
阳光洒在经幡上,颜色更加鲜艳夺目。
一阵冷风吹来,此刻所有五彩斑斓的经幡被吹得猎猎作响。
将所有人的梦想与希望,带向远方。
……
让沈延初没有想到的是,他这天还活蹦乱跳的。
第二天夜里,就发起了高烧。
脑袋就像被针刺了一般,又重又痛。
迷迷糊糊间,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女声。
一声一声,“延初”“延初”的叫着。
他很想睁开眼皮看一下,但没有力气。
霍晚棠摸着他滚烫的额头,眼眸寒霜阵阵,看向旁边的医生:“他为什么还没退烧?”
医生在这样强大的低气压下,战战兢兢地:“这位同志,烧的太高了,需要功效强一点的药,这几天我们这里的药都用完了,半山腰,那边的山脚下可能有,等天稍微亮一点,我们就去取,你看……”
霍晚棠听着他一声声,病态的呢喃,心脏阵阵发紧。
“诊所往哪边走?”
医生诧异地抬起头:“霍团长,现在是深夜,还在下着雪,也不能开车,你这是……?”
“我带他去,你告诉我诊所在哪里。”
霍晚棠没有犹豫,将沈延初包了个严实,大衣、围巾、耳罩。
然后简单带了一些应急的药物,背起了沈延初。
医生见状急了:“霍团长,要不还是我背这位同志去吧。”
“不用,你告诉我往哪边走?”
霍晚棠的声音不容置喙。
医生简单地讲述了一下后,霍晚棠便背着沈延初开始下山了。
凛冽的寒意,让沈延初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。
他能感觉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背上。
很温暖,也很熟悉。
“小姨……”
不知道为什么,他喃喃出声。
“我在。”霍晚棠回答。
沈延初恍惚了一会,不知道今夕是何夕。
“小姨……我们去哪里?”
“你生病了,带你去看医生。”
沈延初一双眸子,雾蒙蒙的,有些呆滞。
说的话,也开始不着边际了起来:“小姨,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?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,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……”
霍晚棠背着他的身子僵了一瞬,然后步伐加快。
“我没有不爱你。”
霍晚棠知道他大约是烧糊涂了,开始说胡话了。
沈延初像是被她这句话给刺到了,一股脑地往外说着:“你骗人,结婚这么多年,你从来不进我的房间,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的吗,说我守活寡。”
“说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不正常的,说我们没有孩子是报应。”
“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丈夫看过……这段婚姻,对你是折磨,你却拖着不离婚,是在报复我吗……”
“小姨……我累了,这段婚姻真的让我很累,你放过我吧,若是能重来,我绝对不招惹你。”
“霍晚棠!你不爱我……”
沈延初一会儿叫小姨,一会叫霍晚棠。
霍晚棠脚下的动作更快了。
她眉宇皱的很紧,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,但他说的都是和她有关的。
她能听出他的委屈。
霍晚棠一颗心像是被风雪贯穿。
是她该死,在他的梦里也没有好好对他。
漫天的大雪里,她遵循本心地回答他的话。
“对不起,延初,我让你受委屈了,是小姨的错。”
“延初,我爱你。”
“延初,这段婚姻对我来说不是折磨,是无数个日夜的的求之不得,嫁给你是我梦寐以求的。”
雪花依旧在飘落,霍晚棠背着她的全世界,在风雪中逆行。
“咯吱咯吱”的踩雪声,伴随着她一声声低哄的“延初”响了一路。
……
第二日,清晨。
一间简陋却整洁病房内。
阳光洒在沈延初的眼皮上,刺的他睁开了眼睛。
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白色墙面有些斑驳。
随后,他感受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。
他微微转头看到了一张清冷美丽的脸。
以及只穿着一件内衣,抱着他的霍晚棠!
她雪白的肌肤都裸露在外,沈延初淡淡一瞥就能看到她身前的丰满。
这样的景色,沈延初上一次见还是在他灌醉她,想和她同房的那一次。
沈延初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僵硬地想移开她。
但霍晚棠抱他抱得很紧的很紧,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离开。
霍晚棠还箍的更紧了,温柔微喘的声音在他耳边荡漾:“延初,别乱动。”
刺的他起了一身战栗,酥酥麻麻的。
沈延初正想直接直接掰开她的手时,突然,他好像感受到她的手往他的下腹部抚摸。
“腾!”的一下,他浑身一僵,耳朵骤红。
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,推开了她。
柔软窈窕的身体,被无情地推到了床底下。
一声闷哼声响起。
霍晚棠从睡梦中醒来,她脸上没有半分怒气。
眸子第一时间,落在他的身上,神色委屈:“延初,你怎么样了,好点了吗?”
沈延初抓起床边的军装外套,丢到她的身上。
转过身去:“霍晚棠,你把衣服衣服穿上!”
霍晚棠皱眉,能感觉他在生气,连小姨都不叫了。
她抿了抿唇,朝他的某处看了一眼,随后低笑了一声。
沈延初听到她的笑声,头皮发麻,像是被激到:“你是女流氓吗?”
他心跳如擂鼓,下意识脱口而出的。
霍晚棠抄起身上的衣服,慢慢穿上,很无奈地说了一句:“是你一大早上不安分,在我身边乱动,延初,我是个正常人,女人也是会有需要的。”
“分明是你……”
沈延初被她这副歪理给激到,转过身去就要和她对质。
看着她还在慢条斯理的扣扣子,他又迅转了身。
“你是故意的,你平时穿衣服明明很快的。”
“你见过?”
“我……”
沈延初突然卡壳了,他只见过那么一次。
后背处传来的笑声更大了,气的沈延初又拿起了一个枕头扔到她身上。
霍晚棠接下扔过来的枕头,无奈道:“你昨晚发烧降不下来,医生说要物理降温,所以我才脱了上衣,手是被你枕了一晚,有些麻,动作慢了点。”
再不解释清楚,霍晚棠觉得自己在他的心中恐怕是要跟地痞流氓那些混为一谈了。
沈延初没再说话,寂静的空气中,只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。
霍晚棠穿好衣服以后,便去给他弄早餐了。
沈延初坐在病房里,思绪繁杂。
脑子里都是昨天晚上的记忆碎片。
他昨晚好像梦到了过去的事情,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。
霍晚棠好像还回应他了?
沈延初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,摇掉脑子里其他的想法,起身洗漱。
不知过了多久,病房的门,再次被推开。
霍晚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进来。
“吃点早餐。”
西北这边没有疙瘩汤,这一看就是霍晚棠亲手做的。
沈延初确实太久没吃了,有点想念。
这会儿也没再拒绝了,接了过来:“谢谢,小姨。”
多余的话没有。
霍晚棠看着他埋头喝汤的样子,神色温柔。
忽然想到了他昨天晚上伏在她背上说的话。
她顿了顿,还是出声:“延初,我没有不喜欢你,就是因为太喜欢你,所以才一昧的逃避,压抑自己,那段婚姻对我来说更不是禁锢。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正在喝汤的沈延初,突然间被呛到了。
霍晚棠连忙拍打着他的背部。
沈延初咳得眼圈都红了,缓过来后,他微微躲开了霍晚棠的触碰。
脸色发白:“昨天晚上我烧糊涂了,做了一些奇怪的梦,乱说的,小姨,你不要当真。”
霍晚棠看得出他眼底的惊慌,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,没再多问。
等他喝完汤,霍晚棠又叫来了,诊所里的医生为沈延初检查了一番。
已经退烧了。
霍晚棠还想让他再在这里待一天,沈延初拒绝了。
霍晚棠红唇紧抿,见他坚持,说不动,额头阵阵发疼。
最终同意他的决定,让医生多开了一些药,以备不时之需。
抓药的医生,是个年近过百的老人家。
老人家看一眼两人,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,一边抓药一边打趣着。
沈延初听不懂,只能干笑着回应。
霍晚棠倒是勾起了嘴角和那位老者说了一两句。
出来后,沈延初好奇地问霍晚棠:“小姨,她在说什么?格桑、莫啦是什么意思?”
霍晚棠看着药品上的说明,成分没问题后,放心了。
她回道:“这里的一些人文风俗,格桑和莫啦是称呼,你可以叫我格桑。”
“格桑?和小姨一样的意思吗?”
霍晚棠抬头看着他,总算不似昨晚那样病恹恹的。
阳光下他的脸,又恢复了生机。
她笑了一声,认真的看着他,说:“嗯,在这里可以叫我格桑。”
“格桑。”沈延初没多想,随口叫了一声。
轻轻的声音,如羽毛一般在霍晚棠身上拂过。
她的脸上扬起笑意,“再叫一声。”
沈延初只觉得好玩:“格桑。”
“嗯。”霍晚棠心尖一软,伸出手牵着他。
沈延初正要挣脱开,就听见她说:“这里的路很滑,你抓着我。”
怕再给她增添麻烦,沈延初便不再挣扎了。
霍晚棠与他十指相扣,嘴角微勾,一边牵着他,一边跟他说这里的一些文化风俗。
沈延初很感兴趣,时不时的还会问上一问。
当听到霍晚棠说等会,会路过一片格桑花海时,沈延初诧异了一瞬:“格桑不是小姨意思吗?小姨花?这花名字怪怪的。”
霍晚棠轻咳了一声,顺着圆过去:“跟汉语一样,称呼方面,人和物品的称呼方面有时候会有些出入。”
“哦。”
“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?”
“之前出任务的时候,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。”
沈延初了然,怪不得。
“格桑花好看吗?什么颜色的?为什么冬天还能开花?”
沈延初好奇的紧,一连串的发问。
霍晚棠一一回答他,还将他抱紧了一点,美其名曰帮他“挡风”。
两人之间仿若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时光。
不知走了多久,沈延初的眼睛忽然一亮。
“小姨,那一片是不是就是格桑花?”
沈延初的目光全落在不远处的绚丽的花海里。
粉红、粉紫、白色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
“嗯。”霍晚棠为他解答。
沈延初连忙放开了她的手,向那边花海奔去。
摘下了一朵后,他又问道:“小姨,这花有毒吗?”
沈延初对漂亮的东西是有心理阴影的。
以前在鹿城的时候,他跟着大院内的军嫂上山去捡蘑菇。
他那时不懂,专挑了好看的捡,什么红的、粉色、紫的统统都捡了回去。
回到家,洗干净,就做起了晚餐。
霍晚棠下训回来的时候,看到一桌子五颜六色的的东西,和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沈延初,吓得心脏紧了紧。
连忙抱着他去了医院。
路上沈延初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:“小姨,你的头怎么变大了,脸也有两张?”
霍晚棠:“……”
索性他吃得少,只是有些幻觉。
从那之后,他们的餐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蘑菇这一道菜。
这一句话,也勾起了霍晚棠的回忆。
霍晚棠好似还能想起那天心底的恐惧,她嘴角微勾,温柔道:“没有毒。”
沈延初开心了,放心地玩着。
霍晚棠站在一旁看着他,一如小时候一样。
她伸出手,也折了几朵,白皙的手指开始编织花环。
沈延初很喜欢这些东西,以前没少让她做花环。
等沈延初玩够了,霍晚棠把花环戴在他头上。
果然他罕见的没有拒绝。
霍晚棠在他面前,蹲下身子:“走了,回去。”
沈延初犹豫了。
霍晚棠直接了当:“昨晚背过了,也在一张床上睡过,这时候避嫌来不及了。”
沈延初还是犹豫着。
“烧才刚退,你有力气上山?”
这话一出,沈延初立马跳上她的背。
霍晚棠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,“搂紧点。”
沈延初:“……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的事情,他现在脑子里有点不对劲。
总觉得她这话有别的意思。
但沈延初还是照做,搂紧了她的脖子。
霍晚棠走的很慢,尽管山路蜿蜒,但他没有感到任何的不舒服。
偶尔有风吹过,她的发丝吹在他的脖子上、脸上,纠纠缠缠。
大约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,沈延初与她相处间不似,三年后刚见面时那种僵硬了。
他一边欣赏雪景,一边问她这三年发生的事情。
问霍老首长有没有生他的气,身体怎么样了?
问大院里的邻居还记不记得他。
问了很多,甚至连大院里他最讨厌的那条大黑狗也问了。
就是闭口不问她的生活。
霍晚棠不紧不慢地回答他。
“爸没有生你的,他很想你,经常念叨你。”
“大院里的邻里邻居也时常跟我打探你,尤其是贺嫂。”
“那条大黑狗现在被训好了,再也不会乱叫了。”
沈延初听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,三年改变的还挺多的。
“你呢,这三年怎么样?”霍晚棠也问他。
沈延初顿了一下:“挺好的,和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打交道,很开心。”
“到了这里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大家都好厉害,相较于之前闭门造成的学习,我在这里成长的更快。”
“对了,小姨,我还拿过两个第一名呢,是我研发的精进版医用电子仪器,还有新纤维的聚合技术。”
他的语气轻快,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小猫。
和从前一样,说到自己喜欢的事,便会喋喋不休。
霍晚棠耐心地听着。
但在听到他三句不离徐沐颜时。
她心尖紧了紧。
然后将他往上掂了点。
突如其来的动作,打断了沈延初的话。
他皱眉:“小姨,怎么了?”
霍晚棠一本正经地回答:“刚才地滑。”
沈延初没多想,‘哦’了一声。
正想继续说的时候,听到霍晚棠的声音。
“那我呢,延初,这三年,你有想过我吗?”
沈延初顿了一下,当做没听到。
霍晚棠等了很久,都没有听到回答,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黯淡的光。
但很快她便又重新扬起了嘴角。
换了话题:“我学会了唱歌,你要听吗?”
沈延初诧异了一瞬,还从未听过她唱歌呢。
以前他也闹着,想让她唱歌,都被她搪塞回去了。
沈延初杏眼眨了眨:“那我听听。”
霍晚棠轻咳了一声,随后清冽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。
“你问我爱你有多深,我爱你有几分。我的情也真,我的爱也深,月亮代表我的心…”
这首歌,是霍晚棠在曙城那边出任务时,听到一位战友唱的。
那位战友要结婚了,所以提前联系,想在新婚夜的时候唱给他媳妇听。
霍晚棠被迫听了整整一星期的歌。
就算不学,歌词也记住了。
霍晚棠想到了和沈延初的新婚夜。
他满心期待,而她却为了那些道德理念,把气撒在了那场婚礼上。
好好的洞房花烛夜,什么也没有。
还让他伤了心。
现在想来霍晚棠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了。
一曲完毕,霍晚棠问:“怎么样,好听吗?”
“还行。”
是真的还行,至少不难听。
沈延初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耳尖,还有发红的脖子上。
在他的记忆中,霍晚棠只有被他气到时,才会气红了脖子。
但现在怎么回事?
他从花环上,取下来一朵花,挠着她的脖子,一下一下的,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。
霍晚棠耳朵更红了,心尖像被羽毛扫过。
她抿了抿唇,嗓音颤了颤:“还想听吗?”
“想。”沈延初答的漫不经心,又继续拿着花挠着她发红的耳朵。
“那你叫一声格桑。”
“格桑。”沈延初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。
霍晚棠心中仿佛被暖流填满。
她清了清嗓子,继续给他唱歌。
霍晚棠步履平缓,望着远方。
这一刻,她只希望,这条路没有尽头。
可惜,再长的路都是有尽头的。
尽管霍晚棠走的再慢,三个小时之后他们还是回到了住的地方。
沈延初从她的背上下来,看着她丝毫不喘气的样子,不由得感叹了一句:“小姨,怪不得你没有高原反应,走这么久都不带喘的。”
霍晚棠笑了笑,当兵这么多年,她早就练出来了。
不然,也不可能背着他一个大男人上山下山。
她又摸了摸他额头,舒了一口气。
没有再发烧了。
“之前叫你去部队训练,你不去,现在知道后悔了?你要是早早去训练了,身体也不会这么差。”
尽管过去很久了,沈延初听到“部队”两个字还是难受。
“在西北的这段时间,以后每天早上,我陪你训练。”
“不行,我不要!”
沈延初一听,立马就竖起刺来了。
“你这身体素质,不训练,下次如果研发的时候又倒了,耽误可是工作进度。”
霍晚棠知道他对这次合作的在意,直接一针见血。
果然,沈延初听完后,沉吟了几秒后,还是同意了下来。
但他很理直气壮的:“要循序渐进的来,不能一上来就是高强度的训练。”
霍晚棠攥紧了手。
她训练十几年了,第一次见识到,训练还有讨价还价的。
但谁让他是她教养长大的,她只能宠溺地说了一声“嗯”
霍晚棠一向是个行动派,训练日期隔天就开始了。
天蒙蒙亮,霍晚棠就达到了和沈延初约定的地点,还带来了很多东西。
暖水壶,他体寒,怕他训练完喝的冷水。
手套,怕他等会做俯卧撑的时候,手冷。
围巾,怕他跑步的时候脸被风刮到,他会喊疼。
霍晚棠定下体训项目的时候是毫不留情的。
帮他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,是毫不犹豫的。
但当霍晚棠看着沈延初身后的徐沐颜时,她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。
徐沐颜穿着很长的棉服外套,明媚的脸上扬着笑,挑衅十足:“早上好,霍团长。”
霍晚棠冷声开口:“我定的训练项目只适合延初。”
“没关系,我小姨给我定了训练项目,我和延初一起来而已。”
话音刚落,走在后头的顾兰慈走了过来,有些心虚地和霍晚棠打了招呼。
霍晚棠:“……”
她气息冷了冷,睨了一眼徐沐颜:“你一个小姑娘,怎么想到训练这个,体虚?”
徐沐颜桃花眼微眯,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。
老女人,这是变着法的说她身体不好呢。
徐沐颜啧笑了一声,回应她:“有劳霍团长关心,我只是想着我年纪轻轻,身体正是抗造的时候,想体会一下军区的训练。”
“年纪轻轻”四个字,她咬得特别重。
生怕霍晚棠听不出来似的。
霍晚棠一张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更像是淬了冰。
虽说是不同的教练。
但两人训练的项目都差不多。
徐沐颜每次训练后,都要过来这边溜达两圈。
“沈延初,你行不行?我都做完两个项目了,你这破俯卧撑还没做完。”
“你才不行?”沈延初正在做第三十个俯卧撑,咬着牙回答她。
“啧啧,赌不赌,我做完下个项目,你这一百个俯卧撑肯定还没做完。”
“赌!”沈延初不信。
“好,输的人给对方做一个月早餐。”徐沐颜眼眸发笑。
沈延初还没来得及回答,身前就多了一道身影。
霍晚棠居高临下地来看着他:“训练的时候不许和别人说话,俯卧撑再加五十个。”
“顾兰慈,带好你的人。”
“诶,来了,来了。”顾兰慈连忙过来,将自己外甥女扯远了一点。
正在做俯卧撑沈延初听到又增加了五十个,小脸顿时皱在了一起。
撑下去的是时候,干脆趴在了地上,一动不动。
霍晚棠:“……”
她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徐沐颜,再看看趴在地上的人时,脸色更加难看。
她松了口:“起来,这次不增加,下不为例。”
闻言,正趴在地上装死的沈延初立马活力满满地,重新做起了俯卧撑。
朝她笑着开口:“谢谢,小姨。”
霍晚棠:“……”
……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。
年春的时候,这次的研发项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。
庆功宴的篝火晚会上。
穿着藏袍的沈延初喝了点青稞酒,坐在一颗大石头上看着天空。
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,一时怪舍不得的。
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:“怎么不去玩?”
沈延初转头,就看到了霍晚棠坐在他身旁。
“想再看看这里的星空。”沈延初看了她一眼,又继续抬头看着天空。
霍晚棠知道他这是舍不得这里,摸了摸他的头:“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来。”
“嗯。”沈延初轻轻应声。
其实他们都知道,下一次再来这里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
沈延初正看着的时候,忽然耳朵上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触感。
他伸手去摸,摸到了一朵花。
他不解地看向霍晚棠。
霍晚棠的眸子说不出的缱绻:“带一朵格桑花走吧。”
话里有话,也不知他听出来了没有。
沈延初眼中闪烁着惊喜:“谢谢小姨。”
霍晚棠凝着他,正想说什么时候。
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。
“霍团长,延初,篝火晚会要开始了,就差你们了。”
“来了!”沈延初快速起了身,“小姨,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
霍晚棠声音柔和,将手背后的一个精美的白色八音盒收了回去。
沈延初刚回去,徐沐颜眼尖地看到了他耳朵边,那朵红的烈焰的格桑花。
有些碍眼。
她将脖子间的哈达取下,套在了他脖子间。
沈延初:“干什么?”
徐沐颜睨了一眼不远处正赶过的霍晚棠,一板一正的解释着:“献上我的祝福,别摘。”
理由都找好了,霍晚棠再怎么样,也不能让沈延初摘下来。
熊熊的篝火猛烈地燃烧着。
所有人围坐在一起,欢声笑语此起彼伏。
还有的手挽着手,跳着民族舞。
沈延初一身藏袍,左耳边的格桑花绚丽夺目。
身上的珠串和火光相互辉映,他脸上的笑容格外张扬肆意。
熊熊火焰在他杏眼中跳跃。
他希望他以后的科研之路,也像这团篝火一样,热烈绽放。
照亮其他人前行的道路。
为祖国、为人民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。
至于爱情嘛……
他看了看正给他调着青稞酒的徐沐颜。
轻轻的扬起了嘴角。
